第27章 第 27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132 字 3個月前

張民望顛顛過去,把包也給沒收了捧給了皇爺。

那邊又有人來報,說是譚唯同求見……

皇爺卻翻那些舊軍令,翻著,翻著他反到不怒了,隻是看著麵前的陳大勝等人,心又酸又軟。

看那老實孩子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皇爺便在心裡拿了主意,反正你們老譚家不要,這就是自己的了。

到底是做皇帝的,他穩了一下神,指著那些軍令說:“這些~你都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陳大勝點點頭,指著邊上的那張道:“忘不了!小的記性好,都記的呢,那張紅字兒的,是小的第一次接的令,上桑植道,當時斬了個銀甲紅櫻子的馬將,二將軍高興,賞了肉吃還給了小的們一人二百錢。”

皇爺跟周圍的佩刀侍從眉角抽搐,最初起兵,為了鼓勵軍心,軍中記功法相當殘忍,按照斬首數目大將身份記功。

銀甲的騎士一首,該賜爵一級。

陳大勝想起很多美好的記憶,他羞澀的說:“那時候我還有頭呢,這是我們頭的軍令,就這一張了,那後麵的都是我,哦,小的的,您手裡那個圈圈多的軍令,五城亭的,二將軍那會不在,是大少爺替帥帳給的軍令,命小的帶隊阻截,斬了當時的一個叫商君的,還有他的騎隊馬將八十,五城亭打下來,當時計數,我們這一隊斬首一千二,大少爺高興,回頭賞了我們兩隻羊隨便吃!還一人給了五百錢!”

沒法聽了,商君是你斬的?你知道商君是誰麼?那是前朝五城亭守城大將,商保之的二兒子,人家是個四品的中郎將,何況那後麵還有八十黑騎呢,腦袋一千二……

這麼大的功,皇爺當然記得,是記到譚士元跟譚唯同身上了,現在這小刀頭卻說是他們做的?

陳大勝還要說,卻不想身後有人大喊了一聲道:“你住口!!”

眾人抬頭,卻是那披麻戴孝的譚唯同帶著一群同輩人一臉激憤的衝了進來。

皇爺沒招,就敢強行進來,這膽子是有多大?

可是,這是譚家軍營。

皇爺隨手將那堆東西丟給張民望,便笑了。

譚唯同帶著一幫子同輩兄弟進來,撲通就給皇爺跪下了。

他父親現在在墓地那邊,事兒太多已經來不及去請示了。無奈,他隻能跑到這邊,便是皇爺罰也得申辯申辯了。

他磕了幾個頭道:“臣有罪,臣衝撞聖駕罪該萬死,可是臣在邊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還望陛下開恩,容臣辯解幾句!”

也是,要聽聽人家怎麼說的。

皇爺態度很親和的點點頭道:“譚小將軍莫要激動,你慢慢說,朕聽著呢。”

譚唯同直起上身,穩穩心神,便伸出手怒指著陳大勝幾個道:“陛下不知,這幾個就是無賴兵痞,他們說的沒錯兒,早年他們的確進過長刀營,卻因陣前怯戰,我二叔就把他們打發到馬場了。

陛下若不信,便現在著人召馬場那邊的營頭還有軍士來問,問問他們是不是住在馬場,吃在馬場?

臣實不敢欺君!已經讓人取從前,還有現在的長刀營將士冊子去了。到時,還請陛下親自驗看到底有無這幾人。

這幾個平日在軍營裡仗著資曆,實在沒少欺負弱小,也就是憑著我二叔心腸軟,看在從前起兵就一直跟著的情麵上,就沒多計較。

原臣家也想著,反正也少不得他們一口飯吃,到時候打發了就是,譚家世代養兵治軍,什麼人沒見過,萬不敢想,這幾個!!這幾個……”

譚唯同瞪著陳大勝厲聲罵到:“說!你們到底受了何人指使!來誣陷我家滿門忠烈?你們就不怕回頭大將軍回來,將你們千刀萬剮麼!!”

說完,他又對著皇爺又一個頭磕下去道:“陛下,他,這是不知道在哪兒受了挑唆,欺負我二叔死了,死人不能說話壞我家名聲呢!還望陛下明察,還我譚家幾代人的清白,陛下,我二叔才剛抬出去啊!!”

譚唯同說完大哭起來,周圍譚家子弟皆是哀嚎一片。

陳大勝幾個一言不發的站著,俱都眼神平靜,身形都不動一下。

甚至陳大勝還想呢,若是,若是他們都是一樣的,今日便統統彆活了,弄死幾個算幾個吧……他回頭去看皇爺,皇爺卻衝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

譚唯同哭的痛心疾首,一口一個二叔你在天之靈看看吧……

皇爺就一言不發的聽著,一直到有人抬了半箱名冊上來請他驗看,皇爺便笑了。

他對譚唯同說:“朕不看這個,成天見!朕是看的夠夠的了!朕,說你這孩子?哭什麼?你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朕還不知道你這麼愛哭呢?查什麼?連年征戰,陳年往事,閒工夫多了去弄清楚這些事兒,不就是他們不是長刀營的麼?不是就不是吧!”

皇爺說完,便對站在遠處一言不發的孟鼎臣道:“五郎。”

孟鼎臣過來道:“臣在。”

皇爺笑著吩咐他:“去把譚小將軍那匹戰馬牽過來。”

下麵嚎哭的聲音立刻停止,這群人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俱都去看譚唯同,譚唯同也不知道胡思亂想到什麼,就嚇的嘴唇發白,看看皇上,又去看陳大勝他們,他甚至求救般的看了一圈人,然而,這邊隻有陛下跟強衝進來的他們……

陛下這是要乾什麼?是要自己跟這幾個怪物交戰麼?

正胡思亂想著,那孟鼎臣便牽著譚唯同的戰馬過來了。

譚唯同這匹馬來曆不凡,是下麵六駿馬場今年送上來的一等戰馬,它名字叫赤焰龍,說是有盧血並日行千裡不在話下。

待那赤焰龍被牽了過來,眾人看清,就暗自喝了一聲彩,這馬一看就是一等一的好戰馬,憑的姿態就是漂亮,周身朱紅沒有一根雜毛不說,馬身仗長,體型更是優美,渾身肌肉勻稱,傲然一路被牽來,步步踏實,蹄子邁動彈性有力。

甚至見慣了好馬的皇爺見了,都眼裡劃過可惜,對譚唯同讚一句:“好馬!”

譚唯同嘴唇依舊是哆嗦,就聽到皇爺對那幾個無賴子道:“今日不讓你們殺人,殺馬你們可會?”

陳大勝看看那馬道:“這麼好的牲口,殺了可惜。”

皇爺卻笑著說:“沒事兒,譚家不缺這一二畜生,朕就問你,敢不敢殺?”

陳大勝點頭:“小事。”

如此,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一群人便一起來到譚家軍軍營入口,耀武的那處空地。

譚唯同心裡畏懼,依舊強撐著對皇爺道:“陛下,老兵殺個馬,不是簡單的事情?”

可皇爺卻雙手攏在袖子裡笑著說:“恩,簡單?你怕是沒見過你二叔的長刀營怎麼殺馬的吧。”

柵欄外,陳大勝等人慢慢解開頭巾,裹在臉上,最後隻餘二目,他們身上更是脫的隻留了一塊臟兮兮的兜襠布。

張民望哆哆嗦嗦的道:“這,這成何體統?”

皇爺卻笑說:“如何不成體統,他們裹頭防血嗆,多少衣裳也不夠拋費,索性從第一日起,就沒有上甲護身的習慣。”

張民望話多,就好奇的問:“皇爺,老奴看著這幾個身上倒是紮實?如何才幾條傷?您看孟大人他們那一身傷……”

皇爺眼神平靜的道:“長刀營出去,不生就死,要疤瘌做什麼?”說罷他看著周圍譚家子弟道:“一會子,就都睜大眼睛,給朕好好看!都記住了!記住什麼是長刀營!什麼是譚家的長刀營!你們給朕閉上眼睛試試!!朕千刀萬剮了你們!!”

一副破破爛爛的布甲被陳大勝他們從包袱裡取出,草草的圍在腰間。

這塊玩意兒,從前也是能蓋個半身的,可惜如今就剩下半塊了。

管四兒不屑的看看遠處那馬道:“頭兒,大哥,就讓咱們殺個這?你一人去唄?”

陳大勝晃動一下脖子,聲音平淡的說:“換東家了,今兒手裡的活計都給我做的漂亮點子,讓咱新東家張張臉麵。”

“哦!”

就這樣,他們光著腳,露著一身戰場上得來的青銅肉,繃著半生的憤氣,慢慢的,緩緩的走到場子中間,排成一排,個個單手背後握刀,陳大勝盯著那馬,後麵這幾人卻是一人一個角度看著身後左右。

孟鼎臣看那邊準備好了,就對皇爺點點頭。

皇爺打了個手勢,就見那孟鼎臣忽然從腰下取出一把雪亮的長刀,對著那馬屁股就是一下狠的劈了過去,就聽到,噗……的一聲,

那馬血飛濺,長嘶一聲便前蹄站起,瘋了一般,如團紅黑的怒雲,奔著那七人便席卷而去……

周圍有人驚叫,還未等眾人反應,那馬已經奔到了陳大勝他們麵前,見有阻礙,便雙腿騰空,對著這排人就踏了過去。

隻一刹,一眨,一瞬!

眾人的耳朵便先是聽到一聲沉悶的低吆喝:“呼!!”

這種吆喝沒有憤怒,沒有不平,隻若兩江險灘上的纖夫,他們弓腰趴背在山崖峭壁拉著比自己重百倍千倍的航船向前行進,從沒有一股子力量是過大的,也沒有一股子力量是過小的,但是他們步步有力,沒有一下錯漏。

隻是一刹那的事情,眾人耳朵就齊齊聽到一聲不急不緩,如利剪過單幅粗布,哧……的一下輕微響動,就從耳朵眼裡脆過去了。

眼睛裡,那馬雙踢淩空,那刀頭身體一滑,已經來至馬下,那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背後已來至身前,成雙手持刀狀。

就見他身體微蹲,刷的一下抖動,一刀破空白光閃過,那馬就在眾人眼裡,瞬間腰斷,裂開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變十六塊……

匹馬分裂於空,被利落齊整的肢解,待到馬肉落地,輕輕緩衝,眾人才聽到耳邊嗤嗤的冒血聲,竟還有那馬低低的輕喘下,接著寂靜無聲……

那幾位老刀沒有看那些碎塊,卻緩緩收刀,送出憋住的一口氣,慢慢低沉的喝了一聲:

“哈……!”

像大清早,從家裡出門,對著寒冬的天氣,呼出的一口被窩濁氣般的莫名精神。

強大的殺氣從場子上空劃過,有人撲通坐到在地,還有尿騷氣緩緩升騰起來。

武帝楊藻看著那些老刀,心裡也是激蕩不已,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激蕩不已,就覺得說不出的美,說不出的爽利,這個場景夠他醉酒二斤,再擊整場戰鼓的。

他一把揪起已然呆滯的譚唯同,把他帶到自己身前道:“回去告訴你爹,就說朕說了,不追究了,讓他擦乾淨老腚,學不得你叔叔,也好歹有點人樣子!他笨,他傻,就去問問你爺爺怎麼叫做用人之道!再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就是你二叔的長刀營!你不要,現在是朕的了。”

成片的喝彩聲猶如春雷炸起。

場子裡,管四兒呼出濁氣,悄悄問自己老大:“哥!哥?咱東家滿意麼?”

陳大勝眼睛含著笑意嗯了一聲。

然後管四兒就背好他的刀,彎腰抱起一塊馬肋條肉,隔著好遠對皇爺喊:“皇,皇帝老爺!這塊馬肉能賞了小的麼!!”

這個點了,他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