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552 字 6個月前

七茜兒不承認從前的關係,

憑什麼?沒吃你,沒喝你,老太太說逃難路上都是個人顧個人,從沒有陶家的晚輩給老太太抬抬東西搭把手的事情,現下也就彆提交情,有交情也是你家跟喬氏,從來都是親親熱熱,往後你們還要聯姻做親戚,咱們往後的賬目,也要慢慢的盤算盤算了……

現下咱們還沒有冤孽,我也不給你機會再讓你整出妖孽的事兒來,可是,陶老太太,自今兒起,我麵前就從此沒有你耀武揚威的時候了。

如此,七茜兒怎麼的今兒也要受老陶太太這一禮。

她心想,我給你臉照顧你家生意,可憐你家婦孺日日操勞,你卻偏偏要拉陳大勝這個傻子墊腳,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你臉送上來了,我不打對不起你!

陶太太心裡不願意看她的酸樣子,便笑著看陳大勝道:“卻不知道經曆老爺,又來我這寒門上,可是有事兒?要是還買羊,哎呀,就隻管儘數牽去!算作老婦全家的孝敬了……”

這話譏諷,還有蓋不住的酸氣兒。

院門後輕微的響了一下,七茜兒耳朵動動,卻沒有回頭的對陶太太笑笑說:“非是如此,是大勝不會辦事,好端端的非要多牽你家一隻羊回去。我們老太太一看就生氣了,說,老陶太太帶著一大家子本來就難,你也好意思受了人家的肥羊?這不!”

她舉起手裡流光溢彩的錦笑著說:“這是前兒宮裡賞下的,是宮裡娘娘常穿的彩錦,我們啊,這是給您來賠禮了。”

陶太太看著麵前的錦,都有些嚇傻了。

這是錦啊!就是想要,市麵上也從來沒有,這可是花一二百兩也買不來宮造的錦,這還是一卷,不是幾尺,這東西豈能以銀錢計算?

這是給自己賠罪的?這老太太一肚子算計,然而如她是賺五十兩的,便不會有五十一兩的經驗,她前半段人生當中所有的見識合計起來,都想不通為什麼七茜兒會送她一軸錦。

然而這老太太也聰明,不把握,她就不要!心裡萬萬想,卻能忍耐著拒絕,這就很了不起了。

她擺擺手:“千萬不敢,這麼好的東西……”

可惜她話未說完,就從院子裡衝出一個滿腦門是血的人。

這人跑出,撲通就給七茜兒他們跪下了,磕了頭,站起來,眼睛就放在那卷錦上瞄,又可憐巴巴的去看陶太太,淒淒慘慘喚了一聲娘。

陶太太不願意要,便道:“就隻是一隻羊,賣破天不過五兩銀的事兒,無論如何……”

“娘!!”

周繼宗一把抱住了他娘的腿,有了這一軸錦,比那金佛可有用多了,這可是宮裡內造的東西。

七茜兒不願意摻和他家的事兒,看他們母子互相對持,她一伸手便把那錦放進了陶太太的手裡。

陶太太接過想跪,七茜兒卻伸手拉住陳大勝便快步離開。

陶太太都傻了,一直看到他們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她再低頭,手裡的錦卻不見了。

“老四!!!”

陶太太一輩子的尊嚴都沒有了,她厲聲喊了一句。

周繼宗奔跑的步伐就停下,他站定,緩緩回過身卻給他娘磕了三個頭說:“娘!兒知道,兒又打了您的臉,損了您的尊嚴!兒死不足惜,可兒有妻小,還有三哥,他還在大牢裡呢!

娘!我要拿這東西救三哥,您就與了我吧,我就有個討飯的娘了……娘!這東西,還能給我們換個前程!娘你放心,我們回去若順利,明年最多四五月,我們就活動到您身邊,到時候,我跟三哥回來!都姓陶!”

陶太太眼睜睜看著兒子跑了,她心中劇痛,捂著心口,跌跌撞撞的走到家門口,就扶著牆緩緩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喃喃的喚了一聲:“奶奶?”

陶太太擦乾淨眼淚回頭,便看到那清瘦穿長衫的少年捧著一碗水,還很擔心的看著自己。

她笑了,慈愛的說:“是狀元啊!奶奶沒事兒,來,乖孫挨著奶奶坐下。”

來人是陶太太二兒子留下來的孤兒,他大名叫做陶文通,狀元是他的乳名,

陶文通給自己奶奶奉上水,挨著老太太坐下。

陶太太摸著他的頭,心裡酸楚的說:“我原想,新帝登基必要恩科,從前你姥爺說,恩科是最好考取的,如今咱家舍一隻羊換個人情,明兒就去燕京,我再賣個老臉求求他家的新貴人,給我乖孫找個書院……哎!”

陶太太仰臉看看這院子的門楣。

那上麵有四個檔。

“到底這世上,一山總比一山高。”

這對祖孫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夕陽晚照,老太太才對陶文通說:“乖孫,你去跟你小姑姑說,明兒把那喬氏送來的雞子兒還她吧,從今以後……家裡便不要與她來往了。”

陶文通不明白,便問:“為何?喬嬸嬸人很好的,奶!家裡沒有彆的收入了,喬嬸子說一月給一貫錢呢。”

陶太太站起,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說:“她也是來試探的,你小姑姑又沒說過她識字,再說了,咱家拿了人家貴人的東西,便不要做讓人貴人不歡顏的事情,記住了麼?”

“恩,知道,不記得那本書說過了,好像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奶,孫兒還是想讀書的。”

“嗬,你太爺從前也總是這樣講,那時候咱家什麼日子!算了,不提了!我兒讀書!我兒讀書!回頭,家裡存的那些布都與你賣了,怎麼的我們都有書讀的,完後,咱們手腳勤快,也不缺那一貫兩貫,怎麼不是活?哎呦,我的狀元兒啊……”

夕陽晚照,院子的桂樹枝上,懸掛著兩隻血淋淋死不瞑目的羊頭,還有兩張沒有脖子皮的羊皮。

老太太滔滔不絕的嘮叨在院子裡回蕩著。

“哎呀!娘啊!祖宗啊!開開眼吧……可真怕人家不知道你們是砍腦袋的!就沒有見過殺羊用大刀一刀砍下來的?你們以為你們是衙門裡的劊子手!!

看這半院子血,這不是糟蹋東西麼?這都一個個二十來歲的頂門爺們了!怎麼羊都不會殺!!”

正堂,兩隻燒火牆的灶頭上,鐵鍋咕嘟嘟冒著熱氣,一鍋是羊骨頭加整幅的羊雜碎,另外一鍋是滿鍋的羊肉塊在翻滾。

東屋的大炕上,已經點起陳大勝他們帶回來的黃蠟。

今兒奢侈,點了足六根,把個不小的東屋邊邊角角都晃得明明亮亮。

七茜兒麵前放著一個長矮箱,那炕幾被她拍碎了,如今就剩下這個箱子勉強用。

這箱上還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堆銀餅子,碎銀子,零零落落幾十個銅錢撲散著發著莫名的銅香。

而七茜兒腳前,竟黃橙橙的擺了五貫麻繩穿的銅錢,還有個大布袋子。

箱子正前,餘清官他們就一個挨一個的跪坐著給七茜兒報賬。

老太太一聽七茜兒不跟陳大勝要帳了,加之喬氏跟他四兒搬走了孫兒的積蓄,她心虛,便搬著小板凳逃出來說是看肉鍋。

然,這種看不是好看的,是恨不得耳朵貼在牆上,什麼錢數都不漏下的看。

偶爾左右沒人,她還會進西屋,時不時拿個粗瓷大碗出來,弄上一碗羊肉,去院子裡轉一圈,再空著手回來……

誰都看到了,都假裝沒看到。

院門一響,陳大勝手裡就提著一大一小兩杆戥子進來。

老太太唰的站起,跑過去插門,插好還在門上凝神聽半天,確定安全,她才小步躡手躡腳的進屋。

孟萬全進屋,把東西往箱子上一放,又從自己的懷裡也是鼓鼓囊囊取了一個銀包放在炕上道:“勞煩弟妹,也給我盤算盤算,嘿,我,我這往後的日子要咋過起來……”

自打知道可以白占房子,孟萬全便覺著這日子,可算他娘的黃天開眼了,他不是不嫉妒自己義弟的,可有些事兒,到底不能兩全了,他舍了胳膊,好歹留了一命,活下來了。

七茜兒笑眯眯的看看他的銀包,又用下巴點點隊伍後麵說:“成!全子哥就跟著四兒,我最後幫您好好盤!”

“哎!好嘞!好嘞!勞煩弟妹,千萬給哥哥指點迷津,回頭,你放心!必重重謝你。”

七茜兒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外人話,快過去!”

孟萬全就笑眯眯,喜滋滋的去排隊了。

陳大勝依舊話不多,然而就像個小廝般,跟在媳婦兒的身後,給她端茶倒水,偶爾還往她嘴裡塞一塊點心。

老太太的櫃子自然是鎖了,七茜兒也沒給他鑰匙。

隻是這廝鬼精,他時不時就把身後一整扇的櫃門卸下來,鬼鬼祟祟的看著外屋,背著手摸索著給他媳婦偷渡點心,完了再背著手把櫃門裝上去。

七茜兒不揭穿他這點,還讚許的對他點頭。

著實乾得不錯!以後最好經常這樣!

陳大勝便偷的更加起勁,眼裡真真是跟那錦一般,也流光溢彩了。

盤算日子,是七茜兒要操的第二份心,她必須給這幾個傻子把現有的銀子都管理起來,把他們的日子基礎打好,要給他們置辦家業,給他們找門當戶對的媳婦兒延續後代,從此他們的後代才不能連累她安兒,說不得,還能給她安兒做助力。

若不然,憑這幾個人,就他們的腦子,去了燕京那樣的地方,彆說拿著六品老爺的俸祿,沒人管著,沒人教著,他們手裡就是有個萬兩積蓄,憑著燕京那地方的特色,有多大錢就有多大的物件等著他們消費,他們的本事腦子加起來都護不住財,有多少都不夠他們抖落的。

當然,現下一個個的算作不錯了,主要從前都沒機會花錢,除了這幾年陳大勝存的大部分都上交了,他最窮,這六個手裡都有個幾百兩的意思。

七茜兒拿起麵前的大戥子,小戥子給餘清官點好份量,又拿起手裡裝訂好的賬本寫了壹,又黑乎乎,重重的添了一劃。

她拿起賬本對餘清官說:“叔叔,記住,這是一,這是你的賬目,你這桌上一堆共計五百三十二兩加四十個大子兒。”

餘清官認真的看看那一劃,便確定的點點頭,還假裝什麼都知道,腹內有萬頃良田般的點頭道:“沒錯,勞煩小嫂子了,就是這個數。”

他知道個屁,過了三十他都糊塗。

七茜兒笑笑,拿著他的手,在總數上讓他按了個指頭印,又把四十個子兒還他,剩下的就支開手邊的大布袋子,把那一堆錢兒往裡麵一劃拉。

隨著叮叮當當,沉悶的硬銀塊兒撞擊,屋外的老太太就受不住了。

她扶著牆直低頭吸氣道:“我的心!!”

可這一低頭,壞了,一鍋羊肉被她偷渡出半鍋去,如今表麵是隻見湯看不到肉了。

這,卻也沒關係,老太太扶著牆,捂著心罵到:“遭雷劈的老陶婆子壞良心,這羊忒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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