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031 字 3個月前

說完這哥倆一起笑了起來,不止孟萬全,那幾個也一樣,成天走獸般的在莊子裡四處尋摸,就是沒人要的磨盤,他們也要悄悄搬進自己的院子存著。

孟萬全不像他們,要端些老大的樣子,便隻能劈柴堆著。

這兄弟倆話都不多,孟萬全又剁了一會兒,抬頭見他沒走,便奇怪的丟了刀,坐在他身邊問:“怎麼了?有話跟你哥說?”

陳大勝捏捏鼻子點頭,他有話的。

這段時間,他每天起來啥都便宜了,三歲孩兒般,媳婦每天給他篦頭,給他端吃端喝,幫他打理上上下下,他的衣裳是那麼香,被子是那麼軟,鞋子是那般貼腳,飯菜是那般燙,他渾身都是力氣,就覺著需要努力,需要出吃奶的力氣去保護這樣的好日子。

可是無論他是怎麼使勁兒的,那個家都沒地方給他伸手,像個多餘的擺設,媳婦兒什麼都做好了,他就跟個手腳殘的大爺般,每天那麼混著。

這要不是媳婦打發他山上掰樹皮去,他覺著他能瘋。

那旁人家也有媳婦,自己的媳婦兒咋就這樣呢?

他稀罕她厲害,可她的厲害讓他把握不住啊,那是一種跟阿奶的厲害不同的張揚銳利,真真叫人喜歡,又讓人失落,想接近卻感畏懼。

陳大勝不知怎麼去形容這感覺,就來找比他聰明的孟萬全。

他歪著頭,看著天,好半天才為難出一段話道:“哥,我,我媳婦吧,我就覺著吧,她挺好,可是挺好吧,我又不把握?你說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他看著孟萬全認真的說:“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你懂不懂?”

孟萬全扭臉看他,終於抬起手臂將他打了個踉蹌,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他懶洋洋的靠著身後的屋牆,想了一會說:“你沒看出來啊?你媳婦,她有點像譚二。”

陳大勝嚇到了:“啥!譚二?譚士澤?”

孟萬全確定的點頭:“恩,一樣的人,都努力,都脾性強,都不想輸人半點兒!譚二也是一身本事,可他沒人性,他張揚,總想顯露自己比過譚大。你媳婦不是,你媳婦兒一身本事,可她藏起來了,她跟譚二~都是大老婆捏在手裡捏大的,你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大勝不明白,他的環境能娶得起媳婦兒已是不容易,還整倆老婆?這不是瘋了麼?

看陳大勝迷茫,孟萬全繼續道:“你媳婦到這那天,我也在,就在你奶身邊站著,那之後好多天我一直在尋思,要是我膽大點,要是我豁出去了,要是我有阿奶那眼神,你媳婦,就是我媳婦了。”

陳大勝猛一驚,就去瞪孟萬全。

孟萬全卻笑嗬嗬的說:“你是沒看到呢,她嫡母提溜著她,跟提溜小雞仔一樣。人提溜到奶麵前,張嘴就是賣人哩。”

陳大勝聞言,想到媳婦那股子好強勁兒,又被那樣侮辱,心裡就是一頓抽疼。

陳大勝吸吸鼻子:“那大戶人家,不是太太養的娃,就是牲口了,人家是想打就打,想弄死就弄死。譚二什麼心勁兒,什麼本事?他都能被逼瘋了,你媳婦偏就忍耐住了,就這一點兒,譚二比你媳婦兒,差遠了!她是一直忍耐到她嫡母賣了她,你是沒看到,那天反手人家就把她嫡母治了……”

陳大勝不知道這事,便聽孟萬全在一邊把七茜兒怎麼治她嫡母的,怎麼翻身搗騰娘家的,怎麼把娘家摳乾翻身把老陳家日子過起來的這麼一說,他就傻了,原來俺媳婦比我想的可怕多了。

孟萬全那個佩服啊,語氣那個神往啊:“哼!當天……奶完了還不願意呢,嫌棄人家瘦,那女人就說你媳婦識字兒,這樣,這買賣才做成。嗬~憑你媳婦那樣的,十貫錢?五十斤糧?做夢吧你!

就你媳婦那樣,萬斤糧食她都值了,可她嫡母偏偏就不知道她除了識字兒,人還一身本事!你說她得有多麼狠的心性兒,那要不是成先生後麵提醒,這個婚書興許咱奶都不懂給人家一個呢,當初說好的可是買人的身契,哼!就你媳婦這樣的,你家也敢買回來?”

陳大勝一腦門可見的冷汗冒了出來。

孟萬全拍著陳大勝肩膀,語氣不遮掩羨慕的說:“兄弟,知足吧。她要是不把一身本事藏起來,能到你家?你信不信她嫡母能把她換個金馬車,然後駕著騰雲回老家去。

也不知道那丫頭咋想的,興許她就想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家,就咱們這樣的傻子家,人口簡單,過起來有人味,人家才來屈就了。

人來就是想做主的,那就給人家做主!你懂個屁!你也沒人能乾!知足吧!

你現在啥日子?還不全憑著人家操持,她什麼心性,你甭看她在家跟咱們耀武揚威,那話一車一車的,那是自己人!出了你家屋子,出了這個巷子,見了外人,人是多餘一個字都懶的說,哼!咋,你還有意見了?想做主了?做夢吧!不想活了!哼!”

陳大勝聽孟萬全這一番話,他就彆扭了,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大哥說:“哥你想什麼呢,我就是覺著她啥也不讓我乾,我難受我!我回家之後,成天瞎溜達,家裡啥也不知道,啥也不跟我商議,那你說她要我乾啥?”

孟萬全站起來,把一個個圓木墩兒擺好,翻個刀花,舉刀四剁,嘩啦一聲木頭四散,就聽他痛快的說:“乾啥!讓做兒子就兒子,讓當孫子就孫子,屋裡巴結,嘴巴甜點,上炕賣大力氣伺候!我就不信了,她能舍得你!傻!”

說到這,他忽戲謔一笑對著陳大勝嗬嗬道:“好兄弟?那你要不滿意,我願意啊!給我啊,我那幾百兩都給你,我給小嫂子當孫子好了……”

他這話沒說完,陳大勝就蹦起來,踹了他一腳大聲道:“屁話,做夢!走啦!”

說完快步離開。

孟萬全腦子裡來回翻那天的情景,最後他扶起一排木墩,對著上麵一陣狠剁。

正出大力氣呢,身邊冷不防有人輕輕說:“孟大哥,你咋做到的?”

孟萬全嚇一跳,倉皇回頭,沒人?再一低頭,就看到七茜兒抱著倆空碗蹲著,正癡迷的看著地上的木頭。

她從前見過這樣利落的身手,那個廖太監就這樣,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就一下出去,哢嚓!完事兒了!

然後孟萬全也這樣,幾刀下去,嘩啦!也完事兒了……

孟萬全倒吸冷氣,心有餘悸顫抖著問:“小嫂子,你啥時候來的?”

七茜兒蹲在地上舉舉碗:“剛才啊,那豬給人送飯,還賠家裡倆碗,才進來,就你剁這個的時候。”

她不好形容,用手比刀,唰的一下用力道:“哥!咋做到的?我也能劈開,也不費勁,就沒你這樣脆,劈不出這般漂亮,孟大哥,你咋做到的?”

孟萬全萬想不到她是問這個,就舉舉刀說:“就這?”

七茜兒使勁點頭:“對,就這,我就覺著你有竅門,教教我唄?家裡還有一條羊腿,你教我,我燉了謝你。”

孟萬全噗哧就笑了:“小嫂子,這個你跟我學?你家臭頭比我可厲害多了。”

七茜兒搖頭:“他不一樣,他跟你使的力氣不一樣,沒你這樣靈脆,我想學你這樣的,哢嚓下去,嘩啦散了,恩,就這樣……”

她又比劃了一下,心裡神往的很了。

陳大勝回到家,生了半天悶氣,他看著媳婦出去,就不見媳婦回來了。

他人雖笨拙,可是也會深思的好麼,如此,便一頭冷汗的奔了出去,等跑到孟萬全的院子,孟萬全正給她媳婦疊木頭玩呢,亂七八糟都疊了一人多高了。

努力吸氣,陳大勝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邁步進門,他還背著手走過去,做出輕鬆的樣子問:“嗬~做什麼呢?茜兒?”

七茜兒瞥了他一眼,繼續看那堆木頭。

陳大勝又道:“哦!玩木頭呢,玩木頭家去啊,咱家也有啊……”

“你彆搗亂,聽孟大哥說。”

七茜兒白了他一眼,繼續專注那些木頭。

孟萬全如渾身潤了羊油,神采飛揚的對七茜兒說:“小嫂子,當初呢,我沒了一條胳膊,那是啥都不成了,那時候端碗我都端不起來,後來上官就說,你也是有汗馬功勞的,那讓你回家有點委屈,那就幫著管傷營吧……”

七茜兒打斷他:“廢話太多!你就說你這木頭。”

陳大勝迎合的點頭,就是!廢話那麼多。

孟萬全白了他一眼道:“嗨,那天也是巧了,還是劈柴,我就發現,這個柴裡有個點……找到這個點,甭管你做什麼,就是一下的功夫。”

可憐七茜兒也是個玲瓏心,她怎麼想也不明白這個點是個啥玩意兒?

孟萬全看他們都不懂,就得意的指著這堆木頭道:“小嫂子,你抽上麵那幾根。”

七茜兒站起來,抽了上麵幾根木頭看著孟萬全。

孟萬全一副老學究樣兒道:“不倒吧。”

七茜兒勉強點點頭:“恩。”

“那你抽中間的幾根。”

七茜兒又去抽當中的劈柴,這疊木頭就倒了一半。

孟萬全又道:“倒了一半吧!”

陳大勝無奈的插嘴:“哥,你到底想說啥?”

孟萬全不理他,卻對七茜兒道:“你看這裡。”

他伸出腳,在這堆亂七八糟的劈柴下麵一踢,隻一根飛射出去,撞在對麵的牆上,彈到地下,而那堆高高的劈柴便轟然倒塌了。

那根劈柴並不大,又細又小的。

七茜兒呆呆的看了半天,語氣就帶了足夠的崇拜道:“孟大哥,你怎麼踢的?你怎麼知道是哪根撐著力氣?”

孟萬全低頭撿起一根粗柴顛著笑道:“怎麼踢的,我也不好說,我就發現,這世上萬事萬物,你想破壞個東西,都不必費更多的力氣,你就找到這個支撐,這個點兒,把勁兒送到這裡,它嘩啦就散了……像這樣?”

他把粗柴一丟,神速從腰下取刀,還來得及在手腕骨上翻兩圈刀花,等到那劈柴落到他腰間位置,他輕輕刀刃對著上一推一揚:“就這樣,你也不必費力氣,它就兩半了。”

粗材對半落在地上。

他回頭看看陳大勝道:“從前在長刀營,他們那時候小,沒力氣,劈不動的時候,這本事也摸過一陣兒,就是那鐵衛騎馬過來,他們要多餘躲一下,就找那些人鎧甲上的點,那不管多厚的甲胄,找到那個點,把刀往前一彆,那甲胄立時就散了,這下再劈就好整了,那人沒了保護,也是兩半……”

他還要說,卻看到陳大勝雙手捂著七茜兒的耳朵,就把人往外帶。

一邊走他還一邊瞪孟萬全道:“好好的你說這個!她學這個做啥?好的不教你教這個,她又不去前麵衝鋒去……”

七茜兒由著他帶,一邊走,她自己嘴裡還癡迷的嘮叨:“恩,一點?一個支撐,什麼支撐?”

陳大勝一頭冷汗,滿腦袋都是他媳婦揮刀,自己變成兩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