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5573 字 3個月前

陳大勝對皇爺,對朝廷少了些畏懼,倒是擔心媳婦兒的安危,就問佘伴伴:“那,她,她娘家人回來要是找不到了……”

跟她媳婦鬨騰可如何是好?他媳婦可是推了祠堂,掀翻鹽井,刨了祖墳的主兒。

佘伴伴輕笑,進屋一會兒取出一封密函遞給自己的學生道:“回來?她滿門都沒了!遇到你也是她的福分,不然這會子骨頭都拚不全了。”

陳大勝接過密函,抽出公文樣式的一封信,假模假樣挑自己認識的字猜了一會,又抿嘴還給自己先生,字呢~大多認識,不知道何意啊!

佘伴伴忍笑接過說:“咳~恩!這是劫匪供詞摘錄,那就是一家傻子,拉著一車金銀蓋了點子破乾柴就上路了。憑是個眼亮的一看就漏行跡,他們一大家子沒到小南山就被匪卷了,一個活口都沒有。

剿匪的是小花兒他二哥,回頭你也要謝謝人家,好歹給你媳婦娘家報仇了,算了!你媳婦才不在乎,不然也不能帶人去卷自己娘家了。”

陳大勝聽的直皺眉,這都是什麼評語?

“……東西是常老二送回來的,一共呈報兩份兒,一份兒在我這裡,還有一份在皇爺那邊,她家家財追回來也沒多少,其中就有這樣私下鑄的紫磨金,還有零散的散沙金……你媳婦是個好耙子,估計她娘家剩下來的家底子她全部卷了,少說也得這個數……”

佘伴伴豎起三根秀氣的指頭,幫自己學生猜算媳婦兒家底兒,少說黃金三千兩,民間錢鋪能換出新朝大錢六萬貫打底,而今京中三二品大員家的嫡女出嫁,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陳大勝呆愣片刻才問:“那?那我回去讓她把東西還給皇爺?”

佘伴伴翻翻白眼,拿起信封就去敲頭罵道:“癔症了!明兒回去讓你媳婦給你燉點羊腦吃,咱皇爺什麼時候~還成了給前朝皇族鳴冤的青天大老爺了?又不是貪咱皇爺的東西。”

陳大勝恍然大悟,就撓撓頭道:“對呀,我媳婦拿的又不是皇爺的東西。”說到這裡,他看看佘伴伴小心翼翼的問:“真沒事兒?”

佘伴伴揚揚眉毛:“有個屁的事兒!去歲之前,皇爺拿不出軍餉那段時日,還不是放任了他們兩年,多少大蛆何止吞了三千兩金?南四郡府衙,老譚家最少卷了兩郡,你這點芝麻皇爺沒看在眼裡,花你的去吧!”

佘伴伴一伸手,把剩下的金錠丟還給陳大勝。

陳大勝帶著某種委屈,就倔強的硬推還他道:“這不是剛拿了您一千兩嗎?”

佘伴伴就給氣死了,他無兒無女,手裡這點早晚不是這臭玩意兒的,可推著推著又想起三月三來,便難受的不推了。

他厭氣的把那堆東西掃到一邊問自己學生:“說是~把你家老太太送到青雀庵辦超度法事去了?”

陳大勝點點頭:“恩,木匠師傅也尋好了,就在那邊超度,捎帶在庵堂外麵打造棺材,等葬了人,老太太再回泉後莊子,要三月三之後了。”

佘伴伴端起小太監奉上的茶水吃了一口點頭:“也行,我明兒看看那邊的土地冊子,再讓欽天監著穩當人去勘一下,給你家劃一塊旺子孫後代的好冥地……”

說到這裡,佘伴伴又想起一事,就笑著對陳大勝道:“你媳婦還有好多間臨街二層的好鋪麵呢,你知不知道?”

陳大勝聞言就有點瘋,他麻木的張張嘴,好半天才問自己先生道:“先生,您說我什麼時候,能一年拿兩千石啊?”

佘伴伴聞言就一口茶水噴出,半天才歪歪腦袋實話實說道:“也許,等你老死的時候?”

青雀庵下,老太太眼淚汪汪的握著七茜兒的手問:“你這死孩崽子,就這樣把我舍廟裡了?”

七茜兒假意無事的勸她:“您想什麼呢!咱這麼多東西,我不得每天看著?那邊還有個這,你就放心?”

七茜兒對老太太展出四個指頭。

老太太心想,是啊,不說七茜兒買的這一堆,就說自己屋裡,那可也有不少寶貝呢。

想到這兒,想到上午浪費的那些錢兒,老太太怒火中燒便又罵到:“你個敗家玩意兒!你買這麼些做啥?啊,一堆兒破爛木頭,爛瓶子罐子!你買那麼大鏡子照鬼呢?你是花我孫兒的錢兒你不心疼啊?”

七茜兒理直氣壯:“我不心疼啊,那麼大的家業,家裡連點好器物都沒有,再說了,明年等我的鋪子立起來,憑著哪間一月不得十幾貫,這錢我還!不用你孫兒還。”

老太太自然知道七茜兒有鋪子,她這一路哼哼唧唧,打的何嘗不是這個主意。

聞言她便笑了,利落的就一伸手讓一月她們扶著上山,走沒幾步又回頭問:“說好了對吧!”

七茜兒連連點頭:“好了,好了!兩日我來看您一次。”

“不騙我?”

“不騙!”

“那錢你還?”

“我還!”

“菩薩麵前你給我發個誓?”

實不能忍,七茜兒對三五忍笑的老尼師就擺手:“趕緊帶走帶走!”

那邊走了好大一段路,依舊能聽到那臭老太太嘀咕:“我這還沒老呢,她就嫌棄我了,看到沒?就恨不得把我撇這裡,從此她便輕鬆了,啊!她當家做主了!”

她們慢慢上山,身後跟著一整排抬著棺木板子的匠人。

等老太太走到台階儘頭,她緩緩回身看向山下,那小遭雷劈的還站在那邊一動不動。

這麼久了,這娘倆還沒分開過呢。

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一抹眼淚,菩薩麵前不敢罵了,卻依舊嘀咕到:“走吧,都走吧……都走就省心了,都當我是傻子哄呢!菩薩呦,看見沒……都哄我呢,您,可得保佑他們吧,不然我老婆子就無依無靠了……”

第二日清晨。

慶豐城東門口,靠著城門殘牆睡的迷迷糊糊的老丐辛伯,就聽到自己麵前的破碗,那是嘩啦啦一聲熟悉的破響動。

他睜開眼睛,隨口道謝,低頭一看,卻是自己舍出去的半幅牛骨板子。

他驚了一下抬頭一看,卻是一位眉清目秀,身穿青布衣裳的俊俏小後生,正背對著光跟他笑。

辛伯什麼眼力,一看身材便爬起來行禮道:“哎呦,這是誰啊?小仙姑啊……您稀罕啊,今兒這是下山做什麼來了?萬想不到,咱還有相見的時候呢!給您行禮了,您全家安康?”

打扮成樸素少年的七茜兒衝他一笑,虛扶下辛伯道:“老人家,卻是特意有事兒想請教您呢。”

辛伯一聽,立刻連連點頭道:“哎哎,您說您說,不是老頭子我吹,燕京五百裡,就少有咱不知道的事情!”

七茜兒左右看看,就低聲問他:“我想,問個江湖事。”

辛伯眼神一閃,彎腰夾起自己的破鋪蓋,又拾起自己的破碗道:“那您問的麵積就大了,咱爺倆找個僻靜地方詳說說?”

一炷香後,慶豐城外百泉山的一處禿青石矮丘上,七茜兒雙手各握著一塊堅硬岩石,對著辛伯左右手一使勁兒,兩塊石頭便化為了齏粉落下。

辛伯倒退兩步,就目瞪口呆的看著小仙姑不明所以。

小仙姑捏了兩塊石頭,又在他麵前蹦躂了兩丈高,落地之後一伸腳對著身後的大石頭就是使勁一踢。

那一腳下去,巨大的青石龜裂,就撲啦啦塌陷半邊兒。

可憐老丐辛伯被她一翻動作嚇的心肝都碎了,一直想,我,我這是做了什麼事兒?得罪了小仙姑,她,她要嚇唬我?

等到七茜兒折騰完,她才一臉認真的回頭問辛伯道:“勞煩老人家給我估摸一下,就我這幾樣,我能不能把那個玥貢山的龐圖,捏~碎了?!”

可憐辛伯嚇的不輕,就撫著心口連連道:“嚇死我老頭子了,嚇死我老頭子了!”

自己安慰完自己個,辛伯才顫巍巍抬頭問:“小仙姑功力高深,卻不知道您是哪家功家的傳人,卻又跟那玥貢山有何仇怨?難不成是因燕京鬥台一事?啊!您,您是朝廷的人?”

七茜兒撇嘴:“誰家也不是!反正我不能讓那個玥貢山的,那個叫龐圖的入京上鬥台……”

老丐眼神漸亮,最後他直起腰,收起一貫的虛弱樣子,竟雙手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聲音竟也不沙啞,也不蒼老的說:“小仙姑果然高義!好不容易天下初定,好不容易我這老丐靠著城門也能討上幾文果腹了,卻又聽聞那玥貢山的賊鳥出來禍害大家夥兒了。這南北將將安靜,他們這一出來,這世道又要亂了,您高義!”

七茜兒腦袋向後仰了一下,嘴唇抽動。

辛伯抬起臉歎服道:“萬想不到是您呢,這兩天啊,老丐也想過,若年輕上三二十歲,老丐定拚了這身殘軀,也要阻止那龐圖入京。隻可惜天下大亂,我丐幫損了根骨,竟無人可用!而今我年邁無力,再比不得從前了。隻……沒想到的事情,這周遭多少宗師隱士,最後出來行大義之舉的竟是個女子,真,真讓我等江湖人汗顏啊!”

七茜兒困惑的眨巴眼睛,心道,他說啥了?為何我聽不懂人話了?然,不懂,也不能露怯。

如此她便點點頭問:“恩~那,那難道,你們也不願意龐圖入京?”

“當然不願!”辛伯恨聲道:“大混混小江湖,誰也彆說誰乾淨!那玥貢山的不怕招惹事情,他們根基深,人麵廣,傳承厚!可我們這些腳底尋食兒的又有什麼奈何?他們出來惹事兒回身抽溜了,那朝廷一整,憑哪回不是從腳底兒挖?我們家裡,仙姑不是看到了麼,就是幾個娃娃了,哎!”

七茜兒點點頭:“恩,那玥貢山的必然就是壞人了。”

辛伯聞言就笑了:“小仙姑這話就孩子氣了,何為好人?何為壞人?老乞丐我靠著城門,從來都是舍我幾文的大爺,那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好人!看著我家崽子忍饑挨餓的,那就是為富不仁該下地獄的狗賊!世人便是這般淺薄,玥貢山未必都是龐圖,皆是利益驅使而已。”

七茜兒緩緩點點頭,覺著這話忒實在,露著經曆人世的大見識。

於是她道謝說:“多謝您指點了,聽您的意思,那龐圖是被人驅使的?”

老丐笑著點頭:“嘿!可不就是這樣,大混混們進山,他們也不事生產,也不像老丐我捧的是個城門破碗的傳承。那一線槍下三百弟子,地都不耕一塊兒,他們吃什麼花什麼啊?老丐想啊,怕是這龐圖也不想進京的,隻是使了人家的銀子,拿人手短,做供奉的,就總有供命的這一日,哼!這不是前朝的出來翻山,那必然就是朝廷內鬥!總歸這是個惡心人的事兒!可,小仙姑,龐圖必不能進京,不然天下江湖末流又是一場大難了……”

七茜兒看看辛伯,便又撿起一塊石頭,一捏成粉後認真道:“如此,便捏死他!你看成不成?”

辛伯想了下,微笑道:“不瞞著您,從前我觀過您的身法,想是您家長輩未及全部傳承……咳!就耽誤了您。那您跳的也是頗高的,反正老丐沒見過二一個如您這般高的。

那,您這石頭呢~也捏的怪細碎的,可卻全無章法隻憑著蠻力,要對龐圖便艱難了,他畢竟六十多了,十幾歲便出來行走,單是經驗也足夠壓製您了。”

七茜兒心裡一陣失望,就撇嘴道:“那就沒辦法了?”

辛伯微笑搖頭:“也不是,一線木倉麼,甭管它是什麼套路,甭管哪家傳承,追其本源,無外乎是那幾招罷了,紮、搕、挑、崩、滾、砸、抖、纏、架、挫、擋,多對對招式,便熟稔了。”

七茜兒眼睛一亮,一伸手從背後取出牛骨板對著老丐晃了幾下說:“嘿!”

辛伯立刻領會,忙擺手道:“嘿!真真大材小用了!您也不必拿這個壓製我,如小仙姑信的過我,今夜您到山上來,我找幾人與您喂喂招式?”

七茜兒點頭如搗蒜般忍笑道:“成!不白讓您做事兒,明兒起,我管您一日三頓老酒,再給您牽十隻大肥羊,讓您把家裡的小崽子養的肥肥的!”

辛伯愣了下,當下仰天長嘯,一伸手他又夾起自己的鋪蓋破碗,對著山下一蹦半丈高的去了。

七茜兒看的目瞪口呆,就聽到那老丐遠遠的喊到:“小仙姑!老丐我,那也是很能蹦躂的,哈哈哈哈……”

對江湖一無所知的七茜兒恐怕不知道,人家這位還真的沒瞎說,他若年輕十歲,都會親身攔截龐圖,既然能扛起千年的丐幫傳承,辛伯那也是江湖上掛了字號的老隱者了。

這夜,慶豐鬥台附近,九思堂分令內,周無咎與謝六好正在做美夢。

他們夢到自己會飛了,就在雲彩上飄啊,飄啊,就忽覺著寒冷醒了。

一睜眼兒,自己竟然卷著被子被人架在百泉山的大樹叉子上。山嶺寒風吹過,謝六好就顫顫巍巍的喊了句:“吖~救……救命啊……”

他還沒喊完,便聽到樹下有個蒼老的聲音道:“喊個屁!老夫當年若不是跟人賭鬥輸了,發誓不能進百泉山三百步,我能找你們這倆廢物來?媽的……這人都跑哪兒去了?這一晚上給老頭子累的,轉了一圈兒,牛皮差點讓人捅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