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兒寫了幾筆抬臉對她笑笑:“你也甭誇我,我也沒功夫受你的奉承!你就回去跟老太太說,這個劉管事半月被我這邊巡查抓到五次不在,家裡隻有外路雇來的匠人在門裡,我叫他來問他還不服氣,說不是我們府上的不歸我管著,成啊!那就派個服管的過來,這是頭一項!
還有就是,這個叫劉峰的便是回去,你也絕不能用,碩鼠一般的無賴東西!留著就是個禍害,還想給小花兒做當家總管,真真臉比磨盤大了!”
七茜兒可不是罵劉總管呢,這是直接啐到常府大奶奶的臉上了。
因家裡有孝,她便不能到旁人門上,如此那邊請七茜兒管事兒,一般是托管事婆子來說。
那不是三月末的時候麼,七茜兒本來就心情不好,那常府的大奶奶包氏,就派她的管事婆子來跟七茜兒指指點點,安排她做各種事兒。
七茜兒現在什麼脾氣,直接讓人壓著那婆子去常府問,這是要接管我家裡的掌家權?銀庫鑰匙要不要交給貴府奶奶?還帶問那邊的大奶奶,她給自己這個朝廷六品安人一月開多少月錢?
從此這恩怨便結上了。
其實誰家都有個攪屎棍兒,恩~屎也是她,棍兒也是她,她自己玩兒的可高興了,頂點不覺著自己有多麼討厭。
七茜兒也不是沒忍過,後發現那大奶奶就是個得寸進尺的東西,小心眼,花腸子,說酸話,嫉妒人,對她多好她都覺著應該,給她多少她覺著你有求於她。
對付這樣人就一個辦法,正麵收拾便可,一絲絲臉麵也彆給,她就老實了。
趙婆子乾笑著站著,七茜兒卻在那邊繼續寫道:“……他給我報了一回返修長廊的描金彩的賬目,我就看了一眼,那賬目不對,這人不能用了!我說不結賬,讓他拿走賬本,他還嘀嘀咕咕的膩歪,我就使人抽了他兩巴掌!人我關起來了,一會你趕緊給我弄走,我這管著好幾家的事兒,合起來都沒有他給我找的麻煩多!”
趙婆子有些嚇到,就站在那,仿若在自己府上般,恭恭敬敬的回了是。
七茜兒最後丟給她一張紙,指著上麵的一串數字說:“他的賬目不能看,我一文都沒有給他支,這裡,石綠,朱砂,金星,大漆,老膠樣樣都買的貴!還不止一倍,最貴的他給翻了五倍!上等朱砂現下慶豐一兩二百文,燕京老號二百一十,他給我的單子寫的九百文……”說到這裡,七茜兒盯著趙婆子冷笑道:“你家奶奶膽子真大!”
得,又開始譏諷了。大奶奶肯定不知道,全家就數她有錢,她就是個沒數的。
趙婆子拿著單子就告辭,還帶走了那倒黴的劉管事,這位兩個臉蛋子腫的跟金魚泡一般。
看那邊走了,佘吉祥便進來笑著勸說:“他們是彆的府上,咱們何苦招惹她們,大不了不管就是。”
不管?老陳家欠人家常連芳何止是簡單人情,沒有小花兒,陳大勝近不得皇爺身。
雖這輕輕一推力道不大,可是陳大勝這一生,恰好就缺這麼一下,一下便遇風化龍了。
人得有良心不是。
七茜兒輕笑,毫不在意的說:“她是她,老太太是老太太,我現在身上穿的料子都是那邊老太太給的,他家媳婦有什麼,我就有什麼,人得長人心不是!
至於包氏~我管她是誰?誰不是短短一輩子?我憑什麼受她的氣?她是比我好看,還是比我能乾?她是比我利落?還是比我誥封大?什麼都比不過我,還想指點我?哎呦給她能夠的!”
佘吉祥都樂的不成了,每次看自己家奶奶收拾人,他心裡就覺著爽利,怎麼那麼得勁呢!
七茜兒帶著他往老太太院子裡走,這一路,親衛巷子是從頭到尾乾乾淨淨,拴馬樁子都給人擦的光潤亮氣,那各家牆頭延伸出來的綠葉老梅枝,都被收拾的頗有意境。
還有那各家廊下的燈,都是精精致致一般大小,款式更是大大方方,一到入夜,那是體麵肅然的從巷子口,明亮到巷子尾。
泉前莊七大條官巷,就數著親衛巷子出彩有規矩。
七茜兒一邊走,一邊繼續損包氏:“……眼睛裡隻有三五文零碎的東西,出息也就這樣了!你記住我這句,她在外給男人圖不上金粉,在內你好歹乾淨點兒,把內內外外團結住了那也是本事,想乾啥啥不成?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口袋裡有幾個三瓜倆棗,她敢把手伸到我這邊?不給她剁了,我都對不住自己個兒!”
說完她進了老院,那邊針線房的幾個婆子已經收拾好車子,就等七茜兒過眼呢。
七茜兒就打開最大的包袱,一件一件翻著給佘吉祥看。
“這是先生夏天的上布裡衣,還有單鞋,單襪,都是他稀罕的清淡色,線頭走的是軟線邊針,絕不緊繃著……”她看看左右,那幾個婆子就趕緊下去,七茜兒便低頭悄悄跟佘吉祥說:“先生身上不方便,肯定裡褲拋費的多,他死鴨子嘴硬!我就讓人給他做了二十條,讓他隻管穿著,隨手丟掉的事兒,你跟他說~咱都不小了,有什麼要求彆憋著,慢慢就習慣了,自己人……啊!”
太監容易失禁,身上便總有味兒。
佘吉祥一聽就差點沒哭出來,一直點頭應是。
七茜兒繼續往車上丟包袱:“這是幾個傻子的,說是陪著皇爺避暑呢,那春日上的衣裳也不往家送……”
這夜,住在燕京城外夏宮的佘伴伴,就對著一大堆裡褲,多少有些惱羞成怒,他嫌棄的左丟右扔一番後,才尖酸的對佘吉祥說:“哼~我稀罕這幾件兜襠的?”
佘吉祥才不理他,倒是把帶來醃菜,還有幾樣磨好的豆麵,細麵擺在桌麵上。
可憐七茜兒為了合法推磨,現下家裡兩個長輩吃的糧食,都是她自己磨出來的。
看佘吉祥不搭理自己,佘伴伴便有些沒意思的拐著問:“她,她這幾日沒出幺蛾子啊?”
佘吉祥聞言就笑,便把今日七茜兒跟常府大奶奶那點零碎事兒,一點沒瞞著都說了……
等到他說完,再抬頭,老爺床上那點兜襠的玩意兒,人家早就都藏起來了,這人也不知道啥時候走的?
燕京城外三十裡的夏宮內,武帝楊藻身上全光著,就著了一個薄如蟬翼卻不透明的褂子,他躺在荷花池邊上的矮塌上,看各地暫舉薦上來的一些人名單子。
聽到耳邊的絲弦聲忽停了,他便一抬頭,卻看到是佘伴伴,人心情好,正笑眯眯的背著手溜溜達達就過來了。
皇爺指著桌麵的幾塊胡瓜說:“可真會趕時候,趕緊過來吃一片,雖是早瓜,這滋味卻是不錯的……”
佘伴伴哪裡稀罕這個,他就是過來炫耀的。
他坐在矮塌邊上先問:“看什麼呢”
皇爺聞言就哼了一聲道:“恩科之前的舉薦單子……”
佘伴伴點點頭,故作不在意的說了句:“這個啊~咳……吉祥回來了!”
皇爺拿著一片胡瓜啃了一口才明白過來,如此便立刻附和:“呦!你那孝順媳婦兒,又給你磨麵吃了?”
佘伴伴撇嘴:“閒的她,簡直多此一舉!我缺她那一口麼?這不,又跟老常家那個傻東西彆扭起來了,我就說她小小年紀,怎麼來的這麼大的脾氣,也就我家勝兒老實能忍了她……”
在七茜兒不知道的時候,她家裡那點犄角旮旯的事兒,隻要佘吉祥知道的,回頭是半點沒瞞著全部都給她禿嚕出去了。
由於她這個掌家媳婦做事兒太過硬朗,尤其是直來直去那股子鋼味兒,便對了佘伴伴與皇爺的癢癢肉,這每次聽到,跟聽大本書一般過癮。
佘伴伴也講的過癮,啃了皇爺半盤瓜,他最後總結說:“三千年也見不到的狂妄婦人!那真是什麼都敢說,還覺著自己最有理,您聽聽!什麼叫誰不是短短一輩子,我憑什麼受她的氣?還覺著自己最好看,就她那個淡眉毛,不大點個頭的樣兒?”
皇爺已經樂了好幾遭了,等到佘伴伴說完,他就過癮的歎服說:“甭說,要是曹氏這個脾氣,我也不必躲到這邊來了,你說拐彎抹角有意思嗎?她是皇後,後麵的事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治就完了,偏就要事事彰顯個賢德,朕就讓她在宮裡賢德……”
皇爺沒帶皇後來夏宮,依舊沒有讓她入主正宮。
佘伴伴不愛聽這個,便不客氣道:“彆說你家事兒,說我家的!”
皇爺嘴巴抽抽,無奈的點頭道:“好,說你家的,說你家的!你說老常這個長媳,就是閉著眼睛在地下隨便摸,都能摸出一個比她好的來。他家老大才乾品貌具是不差,怎麼找了個這個?”
佘伴伴聞言就翻白眼:“陛下還敢說,現在您用的大多是六駿馬場的馬匹,可從前您用的是誰家的?”
皇爺臉上莫名紅了一下,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老常家大兒媳婦,是姓包的?”
佘伴伴點頭:“沒錯!關外俊驪馬場包五道的嫡出二閨女,人家老常拿自己最好的兒子給您換的馬……”
皇爺怪不好意思的拍拍腦袋,訕笑著遮掩道:“嘿!這不是國事繁忙,我這也到了年紀了,這腦子就顧不住了,是了,是了……怪不得老輸給你家兒媳婦,這包氏怕是隻學了她爹的吝嗇勁兒,卻沒學到她爹的精髓……”
這兩人婦人般正絮叨著,就看到那邊張民望匆匆進來說:“啟稟陛下,北護國寺主持大師兩個時辰前圓寂了。”
本懶洋洋的坐著的兩個帝國掌權者,便一起坐直了互相看一眼後,陛下臉上不遮掩喜意的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張民望回:“兩個時辰前。”
皇爺又問:“誰承的法杖?”
張民望回:“老主持的幼徒四苦禪師。”
佘伴伴聞言思索半天才對皇爺道:“玄山座下二十四徒,四苦禪師今年才十三。”
皇爺拿著手邊的團扇一下一下的敲著矮塌邊,好半天後他才笑著說:“那,既他們有意講和,七日後封龕就讓貞兒去吧,宗室若有人想去也是無礙。京中世家,官宦,家眷若跟護國寺有因果,便也隨他們去,隻名字讓五郎回來報給我。”
張民望應了,走沒幾步便聽到佘伴伴吩咐道:“叫六神仙也去,好歹年歲相當,小朋友在一起總是自在,讓大勝他們幾個一起去看看熱鬨,儀仗給安排的體麵點兒,沒得真成了看大門的了!”
皇爺莫名其妙的乾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