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013 字 3個月前

見他隻是借路,人家還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挺好的和尚啊?

一千年來護國寺庇護天下,保護了多少糧種,還有耕種技術,紡織技術,醫藥技術……這是好事吧?可為何皇爺不喜歡這裡呢?而出身南護國寺的孟大人,還有二皇子,為何偏偏又要與這裡一爭高低呢?

先生讓他自己看,陳大勝便真的自己去看了。他沿著屋頂看了一路,就看到了大梁朝半室朝臣。

總算走到了山下,跳下屋頂他才剛站好,便有跟著兩位皇子的小太監過來,給他擺好交椅,撐好一把桐油大傘。

陳大勝讓他們下去,自己就坐在那邊四處尋找,邊找還邊想,皇爺是不喜歡自己的大臣們也來拜佛麼?不對,這一定不是重點。

先生說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

可剛才知客也說,佛家說因果的……那麼皇爺與這裡的因果在那?

護國寺若是沒有地方觸怒皇爺,他們又做了那般多的功德事,像是主持大師圓寂這等大事,皇爺又怎能不來?

找著找著,陳大勝眼睛便一亮,想……皇爺如何生氣自己不知道,可自己的因果卻怕是到了。

阿彌陀佛,佛主啊!我可是在山門之外,您就當看不到吧。

陳大勝一擺手,便有管事的太監過來低頭詢問道:“小祖宗,您有什麼吩咐?可是渴了,還是想找個地方眯一會?”

陳大勝搖頭:“都不是,那邊那群人你認識麼?”

他用下巴點點山門附近的幾把桐油傘。

漫山遍野的虔誠信眾在跪地祈禱,偏就有些人與眾不同,一群穿著打扮極華麗的少年命人撐了扇蓋,擺了條幾,燒了碳爐,正在踏春歇息一般吃著點心,烹著茶水?捎帶看旁人跪?還指指點點,一會便是一陣哄堂大笑。

而烏秀就麵目蒼白的與兩個譚姓旁支子弟坐在角落,連個桌麵位置都沒有蹭到。

那太監瞥了一眼後便立刻回話道:“回小祖宗,認識的,是曹家的旁氏,敬嬪兩個弟弟,那大的叫曹德,小的叫曹成,如今都在兵部掛了五品虛職,剩下那幾個有譚家的,還有從前老烏家的……有些太過張揚了。”

陳大勝接過他捧來茶水喝了一口,狀似無意的說:“既是娘娘的弟弟,如何宮裡從未見過?”

這太監就輕笑道:“小祖宗不知,雖然敬嬪是大娘娘的妹妹,卻是曹家旁支違背嫡支的意思,玩了一點小花俏進的宮。咱們大娘娘那個脾氣小祖宗再清楚不過了,跟皇爺還擰著來呢,何況他們家!大娘娘不許敬嬪的親戚進宮,他們家也就是在外嚇唬些不明就裡的傻子,混點零碎唄。”

陳大勝把茶盞遞還他,又接過他的布巾擦擦手道:“山門之外歇息本無礙,可到底是人家廟裡的大事兒,這般行事就太過了,你說的老烏家?又是哪個老烏家?”

這太監見小祖宗喜歡聽閒話,便躬身賣弄起來。

“小祖宗不知,那邊穿的那個最寒酸的就是老烏家的嫡子烏秀,他家在前朝還算不錯的,有世襲的爵位,家資也是頗豐,不然老譚家也不能拿嫡孫與他家嫡女聯姻,隻可惜,前朝的世勳~您明白吧……”

陳大勝點頭,前朝的世勳在新朝自然就是臭狗屎了。

這太監眉飛色舞的繼續道:“這個烏秀也是不長眼,他憑著親姐姐的關係原本是在譚家軍混著的,卻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出家的那位就讓他給咱武肅公守靈去了。可這小子不知道怎得就又犯了錯,被老太師打了個半死不說,這人也廢了,您看現在誰還搭理他!”

陳大勝一揚眉,扭臉問:“廢了?”

這太監伸出右手,把右手大拇指往手心一拐道:“被廢了這根指頭了,就等若殘疾了。”

陳大勝也看看自己的右手,把大拇指去了,上下動了其餘四指,果然就是不方便,這沒了大拇指……這手一多半的能力便沒了。

這太監看小祖宗笑了起來,便賣力譏諷道:“這就是個沒本事的,他家倒了之後便剩下一些老家底,為臉麵,這家夥就處處與會賬討好,成日子在燕京與紈絝子一處耍子,那時候他還有前程,看老譚家麵子大家也帶他耍耍……

現在麼,您看他坐的那個地兒吧……得虧他姐夫如今在太仆寺任了少卿,他就在太仆寺做了個七品的常盈庫大使,也算是有份收入,隻可惜沒了這根指頭,這輩子也就是個七品的意思了,這不麼,前段日子聽說老譚家還折騰要換宗婦呢!也不知道老烏家為了保住這點麵子,舍了什麼?您瞧他多寒酸啊!穿的都是前朝的舊料子,人家曹家再不成也是新貴,還能搭理他~!”

那邊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那烏秀想附和,卻笑慢了半拍,便越發的尷尬起來。

那兩個譚家旁支子弟就瞪了他一眼,搬著交椅坐到了另一處,把個烏秀徹底晾曬起來。

陳大勝又問:“常盈庫?”

這太監便立刻答:“是,常盈庫,就是個小衙門,收太仆寺下牧監改田租銀的一個破地方,那地方倒是有些油水,可惜不多,一年也就幾次吧。”

陳大勝滿意了,他看看這太監笑問:“你到知道的多,叫什麼名兒?”

這太監聞言大喜,立刻躬身道:“回小祖宗,小的叫蔡有福,原來在丙子庫做小管事的,是最近才調到六殿下身邊兒伺候的。”

陳大勝點點頭:“恩~我記住你了,下去吧。”

如此,這叫蔡有福的便歡天喜地的去了。

在宮裡,陳大勝的麵子是很大的。

待周圍無人,陳大勝便安靜的思考起來,他從前跟常連芳說過,若有一日,能拿一百石,便弄死譚家一百石的,有三百石便弄死他家三百石的……

現在他過的好了,可是這仇怨卻死也不敢忘!

他識字了,那些軍令也早被他翻爛了,他都記得呢,其中有五頁是烏秀親手給的,如此~烏秀必須死!

可……卻再不能如從前想的那般,直接拿刀子劈了……他有媳婦,有阿奶,有先生了,還有六個兄弟要照顧。

一個七品的朝廷命官就是再不值錢,再被人看不起,烏秀背後也有個譚家,也有個朝廷法度在護著……他到底如何去做,才能合理合法的弄死烏秀呢?

他現在有什麼?除了一把刀,一身殺人的本事,也就隻讀了一本書……

陳大勝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思考著,就像他坐在南門看著那吼般靜默,而在他的心裡,他就默念著先生教的那本書,什麼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什麼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還有什麼?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行不驚……這些道理放在此處都無用啊……

想著想著,身後便有人敲了他肩膀一下,陳大勝猛驚站起,對方也驚住了。

鄭阿蠻看著自己的手,心道,老子總算是得手一次了。

看陳大勝驚訝的看自己,他就得意的笑說:“你想什麼呢,這要是在殺場~我就得手了!”

陳大勝摸著腦袋,很實誠的也笑了:“這梵音還挺好聽的,我便聽住了。”

鄭阿蠻滿麵的受不了,他那略顯女氣的秀眉一擰,便譏諷道:“飛廉哥難道不是嫌棄和尚念經煩躁,才跟我一樣逃出來的麼?”

鄭阿蠻是鄭太後的侄孫,在鄭太後眼裡陳大勝那也是外孫,便讓他們互相哥哥弟弟的喊著以示親香。

要是旁人,憑著鄭阿蠻這個臭脾氣,他能喊才怪呢!可偏偏陳大勝是老刀,還是刀頭,他心裡佩服,便一點沒反抗痛痛快快的喊了哥。

還有一條不能與外人說的原由便是,鄭阿蠻與自己家裡關係也不好,他七八歲為質,在皇爺身邊靠著自己的能力,是戰場上長大的,而今身上的差事那也是一刀一槍自己得來的。

誰知道回了燕京,總算能回家了,家裡人卻偏偏說不中聽的想來降服他,如今又說書禮的事兒了?

他在戰場被人砍了幾刀,差點魂歸天外的時候如何不說?

真~管的寬!

再說,祖父對表舅舅,表姨們做的事情,他心裡實在惡心,便開始玩著花樣氣起人來。

鄭家崇尚簡樸,他偏偏就要五顏六色一身綾羅,還張嘴銀子閉嘴銅錢。

鄭家崇尚書禮,他偏偏就要日日混跡書坊樓子,偶爾還要舞刀弄槍舉止粗魯。

他祖父不許他回家,他便進宮跟皇爺討了宅子自己住,手裡無錢,他便跟姑奶奶鄭太後伸手……

叫蔡有福的太監乖覺,見鄭阿蠻到了,便趕緊搬著一把交椅過來請他坐。

可鄭阿蠻卻一擺手道:“不坐不坐!你走開,礙眼的很呢!”

蔡有福又訕訕退下。

等他走了,鄭阿蠻這才得意洋洋的又在陳大勝麵前左右扭動一下道:“你瞧瞧,我今兒有什麼不一樣的。”

陳大勝歎息一聲,這小子成天沒事做,有點新東西就要來自己麵前轉圈,讓自己猜一猜,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臭毛病。

可他卻不知道,鄭阿蠻不太會討好人,這個讓陳大勝猜價格的遊戲,也是他強行想出來的一種接近方式罷了。又鑒於陳大勝這不識貨的見天猜錯,倒讓他玩上癮了。

胳膊上一串銀白在陽光下反射,陳大勝便指著他手腕道:“多了串珠兒。”

鄭阿蠻立刻高興了,他一把摘下手裡的串子,舉到陳大勝麵前說:“嘿,猜猜這是什麼?”

陳大勝低頭細看,就見到他手掌上托著的竟是一串若水滴般的珠兒,便也驚訝了。

他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啊。

他好奇的伸出手指捅了一下,恩?指尖竟是涼颼颼的?便問:“這是何物?”

鄭阿蠻滿足極了,便笑著說:“這是昨兒剛得的,叫白水晶的串兒!我這個純淨無垢,是全大梁最好的一串了,是那販昆侖奴的外域商人進的新貨,你再猜猜價值幾何?”

陳大勝一看這東西就覺著昂貴,於是鼓足勇氣猜了一個大價格道:“一,一百貫!”

鄭阿蠻聽完就笑了,他撇嘴撥拉著珠子道:“一百貫?這串兒的銀絲繩兒也就這個價了,白送你得了!一百貫,三千貫!”

陳大勝瞠目結舌,盯著鄭阿蠻的手好半天才道:“你,你這是把六千畝地戴在身上了。”

這兩人思維不對等,互相凝視一會後,陳大勝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他摸著自己袖子裡的那腰帶,就想起先生教的一句話。

“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

他笑笑,指指右邊的地方,對鄭阿蠻道:“阿蠻,幫哥哥做件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