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5634 字 3個月前

自打去歲知道有江湖這個玩意兒,七茜兒便憋了好一肚子話要說。也不是針對哪個人,就是在座的所有人她都想問問?

凡舉說道理了,便都有個開場,像是七茜兒這種人,她與老太太想跟人拉閒話,一般會從對方打扮開始。

娘們兒的老規矩了,幾萬年都不待變的。

伸手接了管竹屏寫好的死鬥帖子,七茜兒便把東西一合,卻放置在一邊沒起來,見管竹屏詫異,她就跪坐著盯住管竹屏的大襖問:“我說老哥哥,你這布,哪買的?”

管竹屏本正要凝神摸銀木倉,聞言便呆了。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大襖,這件衣裳還是從前下麵弟子供奉上來的,他專注武學,不拘小節,對這個也不是很講究,且這次出門急躁,離開玥貢山就帶了這麼一件。

他琢磨半天也不解七茜兒到底想說什麼,心亂了,便也想梳理一下,於是反問七茜兒道:“卻不知榆樹娘是何意?”

七茜兒連著嘖嘖嘖了好幾聲,便道:“老哥哥,他們跟我說您乃一代名宿,還是玥貢山名人兒?”

老太太吵架,先誇後損。

這?這是誇獎自己呢?

管竹屏見多識廣,一般也不愛聽阿諛奉承,然而這是榆樹娘,對方難道也知道自己名頭?更對自己從前那些快意江湖的事,她是佩服的?

台上那兩人一動不動,他們說的話卻一個字沒漏的都傳到周遭人的耳朵裡了。

如此,便滿場子人皆是滿麵困惑,隻有謝六好抱著一麵鑼心道,祖宗,看看場合吧,您這是又開始了,都不用一下午,這老頭家裡老鼠洞有幾粒糧食,都會被這小娘子套出來的。

他同情的看看管竹屏,吸吸鼻子,又抓了一把豆。

管竹屏認真思索片刻,終露著高人的氣度道:“皆是江湖傳言,徒負虛名罷了,榆樹娘過獎了。”

聽他這樣說,七茜兒便一拍腿語氣確定道:“我就說麼,肯定名人兒!”

從前怕露了行跡,打龐圖那會她不敢咋說話,現在既然誰也聽不出她是誰了,不禿嚕個痛快她便不姓霍了。

管竹屏一生征戰無數,多少江湖知名之人都隕在他的銀木倉下,他們對戰之前會說很多話,便從沒有這樣的?

得意,他倒也是得意的,隻對榆樹娘這態度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如此他便深問起來:“卻不知榆樹娘想說何事?”

七茜兒不接他這話,卻繼續問:“老哥哥啊,您今年貴庚呦?”

管竹屏脖子微微上揚:“老夫八十有四。”

七茜兒聞言,便又是一串嘖嘖,嘖嘖完,繼續問:“那家裡幾個娃兒啊?”

管竹屏有些憤怒,便橫眉冷對道:“老夫一生專注武學,並未成家!”

這次七茜兒不嘖嘖了,她點點頭,語氣卻是很欣慰的說到:“啊,這樣啊!這樣啊!怪不得呢,我就說呢!這樣好啊~這樣就對了。”

管竹屏大怒,伸手摸住木倉杆喝道:“你要打便打,憑的羅嗦起來??”

七茜兒瞬間提高嗓音:“打啊,怎麼不打?可,打之前有些事兒咱總得問清楚吧?我說老哥哥,你是不是槽牙都掉了,這麼大歲數了,都來使大力氣了,前幾頓咋就都喝的是麵湯呢……?”

恩?這話不對勁兒了。

周遭一切人,連著管竹屏皆是大驚,難不成這榆樹娘還派著人跟著?

她說麵湯?什麼意思?掌握了管竹屏的一切行跡,還借機下毒了?不能吧,便是耍些花招,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必這般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啊。

管竹屏心中一凜,先是憤怒,接著大驚,他立刻放下倉杆,凝神運氣,氣行一圈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如此,他便緩緩睜眼,看著七茜兒冷冷道:“百泉山便是再不堪,也是天子腳下名山,又從古至今出過多少風流豪傑!你這小人竟給老夫下了什麼毒?真卑鄙無恥,果然小人行徑,來來來,有本事你與我在這鬥台大戰……”

七茜兒趕忙打斷:“等等,等等!老哥哥你說啥呢?什麼下毒?”

“還不承認!!”

管竹屏胸中血氣翻湧,一提木倉毒龍出海般便是連環三招,七茜兒提起自己的小金鐧,當當當便是三下格擋,管竹屏一路奔波勞碌,年邁體衰還不戰露敗,想自己被下毒便一時氣急出手,便被她順手幾下利落的格擋,輕易就將木倉頭壓在地了。

七茜兒有些生氣,就大聲問:“你咋跟你徒弟一個衰勁兒,不守規矩便罷了,還都愛玩偷襲呢?我承認啥啊!”

總算是打起來了,看台上所有人呼啦就站了起來,他們看到管竹屏成名的三招便心內佩服,想,甭看八十多了,這手腳倒是利落,果然就如傳說當中那般凜冽,然而沒想一瞬的功夫,便被那榆樹娘娘輕易的壓製了?

這三下擋的姿態高明又漂亮,竟是每一招都算的清楚,管竹屏招招隻使得一半便被她敲到了地方卸了攻勢,他被迫接上第二下繼續攻,然~皆被輕易化解了。

不,不對吧?那是老隱管竹屏啊!

眾人看管竹屏不動,便認為隻是言語衝突,卻不知道管竹屏暗自運氣,他的銀木倉被壓製在地,卻分毫不動。

等了兩天就是個這?那刹那的三招過去,眾人就覺著不痛快,被憋住一般,便想,難不成這榆樹娘真的給管竹屏下了毒?

管竹屏麵色巨變,最後就一手握木倉,一手捂著心口怒到:“你這卑鄙毒婦竟給老夫下毒!”

冤枉啊!

七茜兒怎麼能認這樣的事兒,她舉著金鐧指著九思堂那幾位大聲道:“你老糊塗了,那麼多官老爺坐著,我給你下毒?你瞎說什麼呢!”

謝五好本正在咀嚼弟弟那豆兒,瞬間便被嗆住,卻也不敢咳嗽,就憋的麵目漲紅。

官老爺?誰啊?誰是官老爺?

管竹屏冷肅決然道:“沒有下毒?那你這小人如何知道老夫身體狀況,又如何得知老夫這幾日喝的是麵湯。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你,你竟然想抵賴麼?哼!這般多的人在此,我怕你賴不了!百泉山,也不過如此!”

七茜兒被氣的一個倒仰,她舉著自己的小金鐧,又指著管竹屏便罵了起來:“你這老頭兒白長這麼大歲數了,怎麼胡說八道的?你都八十四了,八十四了!年歲到了你後槽牙還能落下幾個?你要是有牙口,你能每天喝麵湯?”

管竹屏啐了一口罵道:“還狡辯,便是老夫上火掉了兩顆老牙,那也是老夫私下裡的事情,你又如何知道的?還說沒監視老夫沒下毒?”

七茜兒長長吸氣,向後蹦了一下跟他對罵:“呸!你個老糊塗蛋,牙掉了都開始漏麵湯了你,你自己看啊!你昨天前天喝麵湯落的飯嘎嘎還在衣大襟呢!我監視你個鳥毛兒!個老頭兒瞎說啥呢?”

靜默,靜默,靜默……

無數口茶水噴出,有無數眼珠子掉落……

管竹屏手裡的銀槍當啷落地,他慢吞吞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前衣襟。

七茜兒把右手的金鐧遞到左手,就好心好意的指了一下道:“那!那……瞧瞧,麵嘎嘎還在呢……哎呦~可憐的……八十四了,都漏湯了自己還不知道呢?嘖嘖嘖……”

管竹屏看看自己的衣襟,就手抖著從正麵摳下一點點乾了的麵條。

這一生英明,都不保了,便就此死了的好啊!

然而七茜兒卻依舊不肯放過人家,還好心的指點道:“那,那……胳肢窩兒那,我說老哥哥,那邊還有一根兒,啊對!就這根,這根漏的偏僻,可有小半月了吧?”

可惜啊,她這好沒賣出去,管竹屏就一口鮮血噴出,就嚇得七茜兒一個倒縱上了旗杆子。

她喊著:“哦呦~不好,這老頭年紀大了,無兒無女少照顧,這是內裡有啥毛病吧?咋好端端吐血了呢?”

管竹屏聞言,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裴倒海淒厲的大喊一聲:“師公!”喊完,他丟開手裡的東西便撲上鬥台,把個搖搖晃晃的管竹屏扶住了。

豁出去,他對著七茜兒大罵道:“卑鄙無恥!”

七茜兒能吃這虧?她蹦下旗杆,離著地下血沫子遠遠的立刻回嘴:“你這孩子,瞎說八道什麼呢?我怎麼卑鄙無恥了?”

裴倒海憤怒至極,青筋直冒的吼到:“有種真刀真槍與我師爺比鬥,你怎麼能使這樣的奸計氣的我師爺吐血!你卑鄙,你無恥!百泉山,我呸!呸!呸~!”

刹那周圍全都亂了起來,七茜兒是百泉山的扛杆子,呸她,便是損了大家夥的麵子,今兒就是命都不要了,也要把台上那賊廝劈成八瓣兒,不然明日出去,是個孫子便能對自己啐上幾口了。

這個卑鄙,百泉山不能認!

百泉山不認,七茜兒更不吃這個虧,她本想呸回去,又一想,不對!我帶著麵具,呸出去是惡心自己呢。

如此,榆樹娘娘收了吐沫,就站的遠遠的還嘴道:“瞎說八道,如何是我氣的,分明是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氣的你們阿爺吐血,朗朗乾坤,青天白日頭你胡說八道誣陷我!”

裴倒海正要反唇譏諷回去,卻被他師爺拉住。

管竹屏緩緩吸氣,站穩身勢,一伸手又抓起自己的銀木倉對七茜兒道:“榆樹娘,這是你我二人的鬥台,他小,不懂事,你不要與他計較。”

他知道自己今日必死,就怕徒孫一人帶著他的屍體離不了這毒婦的地盤。

不計較?門都沒有!

七茜兒把嘴上虧認作人世第一大虧,便是今日鬥台輸了,嘴上虧能折磨她半月不得安睡,後半生想起來便會左右開弓抽死自己,你怎麼就那麼嘴笨?你該醬醬說,釀釀反擊……

她氣憤道:“不是那麼回事!來來來!這麼多人呢,都能作證呢!你家人怎麼不講理了?這一會子我監視你,一會子我下毒?現在知道冤枉我了,又說我氣你吐血!嘿,這天下的道理都是你玥貢山的道理不成?你不肖子孫把你氣的吐血,怎麼就成了我氣的了?”

看客皆靜默,不分你我,不分黑白兩道,均心想,就是你氣的!

管竹屏使勁忍耐,最後到底忍不住道:“老夫吵不過你,你說怎麼就怎麼吧!老夫便隻有這條命了……來!隨你你拿去,你說讓老夫如何?你的地盤死活全憑你一句話!”

七茜兒就氣炸了,她指著管竹屏罵道:“你這老頭怎麼不講理呢?歲數活到狗身上了,怎麼見人就咬呢?”

周圍刹那嗡嗡聲一片,七茜兒憋屈便一揮金鐧,對地下就是一下猛的!就聽得轟的一聲鳴,鬥台四個角就去了一個。

恩,立時就都老實了!

這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管竹屏氣的兩眼冒金花,他又要吐血,卻聽到右麵一處看台有人念了一聲佛道:“阿彌陀佛,女施主這樣做便過分了,管老先生而今血氣不暢,你莫要氣他了。”

這聲佛號帶著未脫奶味的童音,眾人詫異,便聞聲看去,卻看到那邊看台布幔拉開,十來位上了年紀的和尚當中,正端坐著一個小和尚。

真是小和尚的,至多年歲十一二歲的樣子。

九思堂執令謝五好看到來人便一驚,他站起對身邊人招呼道:“是護國寺的四苦大師到了,來人!請大師這邊坐。”

江湖人士議論紛紛,言語間皆是念誦之聲,儘是崇拜之意。

七茜兒好奇,便仔細打量,見到那邊正中間坐的小和尚粉雕玉琢,還穿著一件紅色的大袈裟,這可人意的小孩兒~她便犯了想兒子的癡症。

她也不知道護國寺代表什麼,更不明白江湖水有多深,便笑著對那粉白的小和尚道:“我說小和尚,出家人不打妄語,這老頭兒被不肖子孫氣的吐血,如何便成了我氣的他?你笑,不明白這人世上的事兒,可不敢瞎說啊,瞎說小心我……”

她本想說,小孩兒你胡說八道,老婆子我脫了褲子打你屁股之類的婆媽話,後來看到人家人多勢眾,打架麻煩,吵架人家嘴多就一準兒吃虧,便岔開話,拿著金鐧一指道:“小和尚你下來!我給你掰掰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