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365 字 3個月前

七茜兒咽下肉,自己動手又片下一塊道:“做掌家太太不好麼?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穿輕裘住大宅,來去婢仆成群,我吃個豆兒都有人去殼兒,有再多的麻煩也就是個小院子的事兒!這江湖又有什麼好?要麼不出事,一出事便有人命因果在裡麵,我是吃多了撐的放著好日子不過?您今晚尋了我來,到底卻是何事?”

辛伯一笑:“還真讓娘娘說中了,一出事便有人命因果在裡麵。”

他站起來,轉身走到身後大岩石邊上,將一堆亂七八糟的樹葉枯枝扒拉開,便露出二十幾隻大銀箱。

七茜兒一看到這些東西便發了愁:“我說辛伯,你知道我最討厭這些東西的。”

辛伯點頭,伸手揭開一個銀箱,從裡麵拿出一個民錠拋了幾下道:“自然是知道的,可江湖不好,小老兒也掙脫不得了。他們外麵的都說,隻有我能跟您聯係上,咱也不能連累六好,無咎那倆孩子,就隻能由我這把老骨頭來回折騰了。”

辛伯也是個看不起銀錢的,若是看得起,他又何苦做了老丐。

順手將銀錠丟到箱子裡,老人家回到篝火邊才說:“兩件事,這不是春日裡來了麼,娘子雖說不要供奉了,可是規矩便是規矩,您不要,旁人便露出來顯的貪財了,這天下老隱也要養家糊口,您這麼做不是招人恨麼?

咱慶豐挨著燕京,又是個熱鬨地兒,到底這供奉不少,誰家也不敢逃了賬目,您說給了朝廷,也成的!咱大家夥就坐在一起便商議了一下,還是依著您去歲的吩咐,把供奉交付九思堂了,後來那京裡便有了意思,說也不能總讓您吃虧,便給您留了一些,讓我轉交與您。”

七茜兒立刻搖頭:“有的錢就是粘一文回去,那背後也有天大的麻煩,那朝廷上的老爺們,慣會的手段便是唱變臉戲。那九思堂是做什麼的,就是想把天下歸一,您信我,從前隻要從朝廷錢袋兒裡分潤過的,怕是以後都不落好呢!趕緊送回去,這錢兒我可不收,我家又不是沒有俸祿,我身上可還有個誥命呢!”

辛伯聽完便大笑起來。

笑完他繼續道:“這第二件麼,是有人闖了大禍,招惹了那秦舍,就想花三十萬貫買您的庇護。他家想在百泉山租兩畝地,蓋一座小廟,再寄放一個人,也不是白寄放,第一筆給您三十萬貫,以後就每年三萬貫,這價碼您要不如意,咱還能跟他家撐撐。”

七茜兒抬手將肉刀插在羊腿上,看著火焰好半天才問:“誰啊?”

辛伯歎息:“當朝開國候,太子少師,過些時日便要去金滇做封疆大吏的譚守義長子,譚士元。”

七茜兒當下便愣了,竟有一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

陳大勝幾個人的事兒,她自然是清楚的,除了不知道他們要報仇,陳家可是有人命折在譚家軍裡了。

想到這兒,七茜兒忽然便笑了,她抱著膝蓋看著篝火,好半天才問:“是,譚家軍的那個譚士元?”

辛伯苦笑:“還能有誰,小老兒從前欠了個大人情,如今人家拿恩要挾我做中人說和,我便不能拒了。”

七茜兒點點頭:“這樣啊,方才又聽你說秦舍?後山那個刻碑的那個秦舍?”

聽她這樣問,辛伯就好不苦惱的說:“娘子啊,你要閒了就多問問我呀,小老兒也沒事兒做,日日就在城牆口溜達,我是願意教您的。”

七茜兒翻白眼:“我又憑什麼要學?”

辛伯無奈,隻得說:“這天下能與南北護國寺齊名的,便隻有一個秦舍!”

聽他這樣說,七茜兒就恍然大悟的點頭道:“啊,知道了!然後,那譚家的知道秦舍敗在我手,就想借我禁步碑躲了那秦舍,對麼?”

辛伯點頭:“是這樣,一年三十萬貫也是實在價格了,可小老兒卻知道,您就未必願意。”

七茜兒聞言便笑道:“沒錯兒,天下姓譚的,就這家最惡心,甭說不幫,我也不瞞著你,有他家人站在水邊,我不推就不錯了!你也知道我的根底,我家可是在他家丟了不少人命呢!

對,還有我家那臭頭,也在他們手裡沒少受罪,就不提這事了,來,您跟我說說,這些人又是怎麼倒黴的?缺德玩意兒遭了報應,這事合該普天同慶啊!”

就聽聽這幸災樂禍的語氣。

辛伯笑著搖頭,很無奈道:“您看您這老隱做的,竟是一年到頭一文錢兒好處都落不到手裡。”

七茜兒聽他這樣說,便頗為傲氣的一晃腦袋道:“我是缺這三瓜倆棗的麼?你趕緊說,那譚家怎麼招惹的秦舍。”

辛伯想了下便道:“官宦人家水深,具體的小老兒也不甚清楚,這邊得的消息是,譚家父子爭權,那譚守義也是個心狠的,就把兒子譚士元送到了廟裡做了和尚。

這還是去歲的事兒,那譚士元的弟弟譚士澤不是死了麼,他從前有個相好的,便是秦舍的大小姐,現在人家出家做了尼姑,卻沒有法號,是叫做情不移的……”

七茜兒插嘴:“倒~是個癡人。”

辛伯添了幾根兒柴笑著說:“嘿……天下誰人不癡?是個人,那都有癡的地方,那老譚家自古就是一家古怪種子,那譚士元被關在廟裡自是不甘願的,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傳信給情不移,又將譚士澤死因做了誘餌。

哼!人家情不移救了他,轉身他就想滅口,還聯係了玥貢山藥穀裡的老隱,害人情不移中了收魂湯,去竅指,許他都沒想到情不移會逃脫,回身便在大梁宮內折騰了好些日子。

後來那事兒娘子也清楚,就一直瘋魔到秦拙入京這事兒才了了,您的禁步碑便是這樣來的。小老兒今日,便跑個腿,出個力!話傳完了,便完了。您不願意我能咋辦?而今那情不移就滿世界追殺譚士元,秦拙又就跟玥貢山的乾上了,這事兒咱百泉山可不摻和。”

七茜兒聽完也是覺著不可思議,萬萬沒想到,去歲家裡遇到的禍事,原來根兒在這裡呢。

她用木棍翻了幾下篝火輕哼道:“這叫什麼?惡人自有惡人磨麼?怪不得正月到現在,咱慶豐的鬥台是安安生生的,那玥貢山也不來作妖了。”

辛伯卻微微搖頭:“難說啊,秦舍這兩代卻一般般的,不是我小看秦拙,從心性看前程,秦舍後繼無力,情不移又是個情癡,玥貢山到底人多勢眾,輸贏還不好說,咱們百泉山與他們的恩怨,早晚有對上的時候。”

七茜兒點頭站起,伸伸懶腰道:“來便來,隨他們吧,您受累了結這兩件事,兩邊咱都不管,可是這譚家麼,我就得給他們家添下柴了。”

辛伯也站起問她:“卻不知?娘子想如何添柴?”

七茜兒就看著山下道:“您這個消息,朝廷知道麼?”

辛伯微楞,想了下問:“哪個消息?譚家的?”

七茜兒搖頭:“情不移去大梁宮折騰那事兒。”

辛伯搖頭:“朝廷當然不知道,甭看九思堂麵裡光,論消息來源,還是我們丐門,您的意思?這事兒要讓朝廷知道?”

七茜兒就點點頭:“對!那些大老爺白拿俸祿了?再說了,這事兒可是驚聖駕的大罪!那大過年的,我那架也不能白打了,你說是吧?”

辛伯點頭笑道:“成,回頭我便露些消息給六好他們,也算是給咱自己人送個青雲梯,您看人選合適麼?”

七茜兒輕笑:“再合適沒有了……”

清明早,穀雨遲,春雨前後播種時。前種瓜,後種豆,潤物無聲雀芽子。

眨巴眼睛穀雨過了,立夏初至,這滿大街的燕京人便吃到雨前茶。

又一如往常的清早,內城東市剛開,街裡各家鋪麵剛下了門板子,那貨物還沒還沒上櫃,坊市街便聽到隔壁花街好大一陣慘叫聲,呼救聲。

有那好奇的掌櫃,抱著店鋪門板左顧右盼,卻也沒看多一會兒,便從一處小巷子裡卷出一個巨大肉蛆。

那蛆又肥又大,等席卷到家門口,各家掌櫃躲在門後才看清楚,竟然是一個上身穿白色絲綢褻衣,下身竟裹著一件女娘襯裙的奇怪人?

這人身若肉山,肚若彌勒,滿麵是血,模樣驚恐,還一路跌跌撞撞,大聲呼救不止,嗓子都啞了的喊到麵前,這下看清楚了,卻是頂有兩個明顯戒疤的胖和尚?

那頭頂一個點兒的喚做清心,是出家第一年有的,這兩個點兒麼,就是樂福。

這顯然是個新和尚,卻不知為何如此不虔誠,你既已出家,昨夜如何敢睡在花樓之上?

各家掌櫃趕緊上了門板,見這和尚滿麵是血,也不敢動,就死死頂著門,悄悄的看著,看他一路滴答血,呼著救的拍了好些門板。

都是和氣生財的買賣人,誰敢管他啊,不近看以為是鼻子被打破了,等挨著門板縫兒去看,就嚇死了,這胖和尚的鼻子竟被人削了。

沒人開門,也沒人敢援手,血越流越多,那和尚終於就倒在街前,等他趴下,又有就近的掌櫃這才看清楚,這和尚左手五個指頭竟也沒了,都是舊傷,他倒下那些斷指並未流血,隻有新鮮血疤。

遠遠傳來巡街衙役呼喊之聲。各家各戶才剛鬆口氣,便見一白衣尼姑從屋頂飛身下街,她提著一把寶劍徑直走到這和尚麵前冷笑說:“譚士元,我知你能聽到,你呀,就好好回去養著傷,這是第六劍,待你好些了,再找地方躲著,三日後貧尼再來尋你……”

說完這尼姑一個倒縱離開,待那些巡街差役跑過來,便聽到那肥和尚一聲哭嚎道:“爹啊!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