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272 字 3個月前

胡有貴是個長相好看,內裡卻是極實惠的人,他沒有祭酒,卻搬了一個巨大的炭盆,將帶來的半車金銀元寶在裡麵燒祭,一邊燒一邊與老哥哥們商議:“今日……也不能搶了,從前弟弟就搶不過你們,就隻好算計哥哥們,哧……的虧哥哥們大度,也不與我計較,這不,騙了你們的鞋兒,還有吃喝,今兒加倍還哥哥們了,不能搶,好多呢,今年有,明年有,日日有。”

燒到最後,他取出一個紮好的包袱,十分重視的燒化道:“哥,看到你們大侄兒羊蛋沒?這是給他的,這是我托他乾娘給他折的衣衫,鞋襪,還有零花兒,就,多替兄弟們疼疼他啊,他不是小麼?”

哥哥們拜祭,崔二典便與管四兒拿著工具,給哥哥們的墳頭填土拔草,最後從廟裡借了水,拿著白布半跪著,認認真真的把墳收拾了個利利索索。

二典話少,今兒卻有些嘮叨,他一邊收拾一邊說:“昨兒就約了全子哥,可哥說沒跟哥哥們共死,便不敢來哥哥們麵前拜祭,那有啥啊,哥哥們大度,肯定不怪他,全子哥取了個有錢寡婦,生了個大胖閨女,他現在過得不錯,就是不敢想你們,也不敢提你們,我就說,那有個啥啊……”

管四兒用力擦洗幾下點頭:“對呀,全子哥總是想得多……我就啥也不想。”

三家溝譚家葬地,譚士澤規格奢華的墳塋照超品大員所建,隨葬品隻比郡王差一等。

他躺在地下四重棺槨中,身裹銀縷玉衣,胸前放一卷受封國公聖旨,屍身周遭放著四枚玉,金,銀,銅帥印,睡著的枕邊卻有一把黑漆漆的發束,五十萬貫銅錢就放在他的錢庫……鐘鳴鼎食器物堆滿墓室,正中墓道一眼望去,棺槨之前卻隻有一副破甲,一把長刀。

地麵之上一裡遠,臨時修建的墓穴寒酸,鐘氏惡死沒有墳塋,不得立碑,便睡在她最愛的兒子旁邊。

譚唯心想進入墓道,卻被二哥一把拉住,斜眼看著他道:“這是我的阿爹,我的阿奶,你爹的墳……”

眾目睽睽下一個大巴掌過去,譚唯同冷淡看看二弟,轉身走到三弟麵前緩緩蹲下道:“弟,你身上有傷,哥背你。”

譚唯同緩緩趴在哥哥身上,隨著墓道越來越黑,越來越冷,他終於哽咽道:“哥~!”

“恩?”

“我儘力了。”

“哥知道。”

“可,爹為什麼還要死呢?”

“那是,我們沒本事。”

“我想有本事。”

“會有的,有哥呢。”

沒了爹的三個孩子慢慢跪在棺槨麵前,最後看看最疼自己的父親,還有奶奶。

譚唯同上了香,帶著弟弟們磕頭後對著棺槨說:“兒知道,爹您一直在爭,您跟二叔爭,跟皇爺爭,跟這世上一切人爭,他們都說爹不好,沒二叔能夠。可兒卻從不覺著那有多重要,您是世上最好的爹,最好的阿奶。兒沒出息,到底無法護您……”

他一伸手左右摟住自己的兩個弟弟,對可憐巴巴的單層棺槨說:“孫兒今日在此給您起誓,您為我們掙來的這家業,這份體麵,兒便拚儘全力,也會為您保住!爹,奶!你們安心去,以後他們,還有我呢,總過的不會差了。”

譚唯征臉上紅腫,麻木磕頭。

瘦成一把柴的譚唯心咳嗽一陣,慢慢磕頭,可是表情卻是憤恨至極,便咬牙說:“爹,奶,且委屈幾年,總有一日,兒把中間那個起出來,再把你們葬進去……”

譚唯同卻看著弟弟說:“有點出息,你若長進,便給咱爹再賺一塊葬地。”

譚士澤的墓葬地,玉帶腰中掛,三山背靠中,屬上等吉穴。

地麵之上,譚守義的族弟譚守林看看左右,估摸下時辰,就對祭祀點點頭。

那祭祀舉起長長的幡子,對著四麵招展,他喊著鐘氏,譚士元的名字道:“回家啦……回家啦……回家啦……”

譚守林倒退與族弟嘲笑:“回個球的家,這兒哪是家呀,這下好了,紮個堆兒守孝,啥好飯都吃不上嘍。”

他族弟拍拍他肩膀:“收聲,虧沒吃夠麼?”

一裡之外,譚士澤墳前,身穿黑色大氅的人牽著一匹黑馬,她緩緩來到他的墳前。

情不移慢慢摘下帽兜,坐在墓碑前,好珍惜的來回撫摸,又把臉貼上去感受了一會才說:“傻子,我給你出氣了,他們兩個從此再也不敢欺負你了……傻子,你高不高興啊……早跟你說了,跟我走多好啊……”

情不移的祭祀,從白日祭到北鬥升起,她燒了半條街收攏來的祭品,最後終於上馬,回頭看一眼墓碑,到底繞著燕京城一路往玥貢山的方向而去。

秦舍與玥貢山交戰許久,她總不能讓老父獨自支撐,隻可惜她行馬來到官道一處祭亭外,卻遠遠看到了數十盞火把,亮了好大一段官道。

有人阻擊,情不移便一揮馬鞭,縱馬加速向著障礙衝去,眼見就要衝過,忽從那障礙正前方猛的襲來一陣滔天殺意,她縱橫江湖鮮少敵手,交戰無數,卻從未接過這種凜冽刀鋒。

情不移被迫離馬倒縱,耳邊卻聽到一聲秋瓜熟透,自然崩裂之聲。

咯……

待她落地,幾十盞火把通明之下,她便愕然看到自己的馬匹左右分開,鮮血四濺倒在二十多步之外。

而官道正中那人已然收刀,他穿一身紅底金織鬥牛侍衛衣衫,年紀不大,二十出頭,雙目明亮,臉頰卻因喝了酒而淡紅,情不移卻看不到他的刀,這種進攻的方式卻是熟悉的。

她極憤怒,瞪著陳大勝喝道:“你可知我是誰?”

陳大勝輕笑:“情不移。”

情不移下巴微微揚起:“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竟敢拿他教你的武技砍我?”

陳大勝依舊微笑:“尼師犯了國法。”

情不移冷笑:“那又如何?”

陳大勝卻道“回頭是岸。”

情不移有些生氣:“你難道不知,我回去是個死麼?今日必你死我活,有什麼招式便放馬過來,我秦舍從無畏戰之人!”

陳大勝卻搖頭歎息:“尼師定然沒有讀過幾本律書,不讀書~總是要吃虧的。”

情不移被他氣的倒仰,錚亮的腦袋在月下發著皮光,她一甩青鋒罵道:“你譏諷我!”

陳大勝卻點點頭認了:“沒錯。”

情不移冷然肅穆,正要攻擊,陳大勝卻認真抱拳,對情不移施禮道:“尼師,我大梁初立萬民剛安,尼師多次在燕京犯罪,若不想連累秦舍三千弟子,從此不敢行走於光天化日之下,最好便與小人回去認罪伏法。”

情不移吸氣製怒:“回去,再給你們送到刑場,眾目睽睽之下砍去腦袋,被羞辱麼?”

陳大勝又是一聲歎息:“所以說,到底要讀書啊……”他看情不移就要暴怒,今日喝了些酒,酒意上頭自想早點結束此事,便說:

“尼師好糊塗,你在燕京犯下的過錯,也不過是違抗宵禁令,未上鬥台使人多次重傷而已,譚士元早就出家為僧,又被攆出家族,他算不得勳貴,也不是朝廷大員,不過樸素平民而已,至於他的死,又不是尼師動的手,好端端的尼師為何想不開非要背個緝拿令,連累本就因玥貢山紛爭已損傷的秦舍?”

情不移有些呆愣,仔細一想,卻好像是這樣啊?

她有些困惑的說:“我,貧尼,我從前好像刺殺過楊藻的……”

陳大神心很累的歎息:“那時候的情不移受人暗算,本就神智不清,我主大度,要計較早就計較了,所以就說,要讀書啊……我記的尼師當初為了支援情郎,秦舍也是出了大力氣,還有過爵位封賞,而今尼師犯的罪過,大不了就拿爵位抵,實不夠你家秦舍還缺這幾兩碎銀子麼?”

情不移江湖中來,根本不知道律法還可以這樣解釋。

她舔舔嘴唇,想起白發蒼蒼的老父,還有未成的師弟等人,到底說:“……難不成,楊藻給我下的誅殺令是假的麼?”

陳大勝輕笑:“尼師怎能直呼我主姓名,這一點以後還是要改的,我主金口玉牙,說誅殺你便殺你了,這點卻不是作假的,隻可惜九思堂那幫子笨蛋不沒找到你,又乾我何事?

今時不同往日,譚士元死了,再誅殺尼師又有什麼意思?而今我主要個體麵,大梁律法要個體麵,朝廷更要個體麵,隻要尼師與我回去,再聽我的安排,彆的不敢說,我卻能包你無事。”

至多,流放三千裡唄。

青鋒緩緩收起,情不移前後思想,到底問陳大勝:“我與你素不相識……”她語氣忽疑惑,上前一步看著陳大勝的臉仔細打量才繼續問:“卻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陳大勝坦蕩蕩不承認:“尼師定然記錯了,咱們從未見過!”

情不移哦了一聲:“哦,可我還是信不過你。”

陳大勝早就知道會這樣,便輕笑道:“尼師可記的禁衛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