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0794 字 3個月前

二十多天未見, 孟萬全麵目都深凹下去,神情就疲憊至極。

接連五天連陰雨, 室內濕潮, 七茜兒便命人掛起綿簾, 在房廊之下點小炭旺火, 坐在小椅上烹茶聽全子哥抱怨。

這些天, 每三日這位就要往小南山一代去一次, 就累的他這個向來要強的都撐不下去了。

“……急慌慌就送來三十車成藥, 也不許我們開包檢查,就說前麵當緊要用,讓立馬送到小南山, 我還以為那邊多著急呢, 哼……送過去等了半宿,那邊才出來幾個懶洋洋的接車,這是都瘋了!

我就說你好歹驗下,這可是藥呢!人家都不帶搭理我的,這還是從前在傷兵營的幾位悄悄跟我說, 什麼老成藥,哼……不能提了, 就成天耍著人玩兒, 也不讓人歇著, 成日就送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去,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他顯然不想把軍機上的事情說出, 卻憋的難受, 就過來抱怨了。

說完他還小心翼翼看下後院問:“先生呢?”他想拜見一下先生,說說這些事情。

七茜兒頭都沒抬道:“前兒宮裡就接去了,說最近幾月不回來呢。”

說完抬頭與孟萬全對視,又各自回錯開眼神。

孟萬全不傻,他還很通透。

孟萬全故作輕鬆道:“弟妹莫要多想,從前多遭難都過來了,以我的經驗……總是沒事兒的,你是不知道從前,甭看那會子我是你家大勝的頭兒哥,他天份可比我好百倍了,我倆胳膊全喚的時候,他那樣的就能打我十個。”

七茜兒點頭無所謂道:“哦。”

自己這手功夫自己知道有多厲害,再加上辛伯那一手,若他還逃脫不了,那真是老天爺看不慣,注定命苦了。

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覺著自己該擔心惶恐,其實沒有,從前~早就擔心過了。

泥壺冒起小咕嘟,七茜兒剛拿起布巾墊好,握著壺把還沒提起來,外麵就來了餘壽田,這是咱親衛巷的長子嫡孫,這倆人一看到他就笑了起來。

當初瘦猴兒般的苦孩子今年都十六了,忒懂事溫和的一個娃兒,摸樣也養的越來越俊俏,真不比六部巷任何一家的公子差到哪兒去。

他爹是城門侯,他也算作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少爺,自己還是個小旗,手下也管著一攤子事兒,這穩重氣韻便有了。

自打親衛巷的爺們走了,他孟大爺成大爺也出去要忙活,孩子本在慶豐右衛有差事,不太忙也不清閒。

而今卻日日下了差事要往家跑,要看看嬸子們好不好,弟弟妹妹們需不需要自己。再帶著小廝把親衛巷所有的院牆檢查一次,要把叔叔們養在家裡的馬匹牽出去集體溜溜,他能吃苦,隻是讀書一般,可入了泉後街,見了富貴,卻沒有跟街裡的少爺學會爛毛病,這就很不易了。

主要是摳,舍不得花學壞的份子錢,彆人就不喊他一起玩,今兒卻是比往常來的晚了。

給嬸子伯伯問了安好,再將手裡的一串鑰匙遞給吉祥家,借著丫頭們端來的東西草草洗漱下,餘壽田這才坐下跟嬸子說:“嬸子,今年春雨多,就可憐了我五叔七叔家的後院牆,我看有些鬆垮的意思,您讓人過去看看吧。”

七茜兒抬臉對吉祥家說:“你去看看,實在不成就跟薑竹那邊莊子裡打個招呼,請大伯爺他們起個窯口,咱這邊都是老宅,要修的東西不少,夏日雨水更多更大,該修補的就收拾一下,他們那邊今年也是要起新屋的,這窯口錢就從咱們大帳走。”

吉祥下應喏去了,七茜兒這才問餘壽田:“你今兒怎麼回來的晚了?”

餘壽田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去三禮學堂那邊看了看狀元,他……他娘尋人找我去了,對我哭的都要斷氣了,說狀元幾日水米未進了,他不開口,他娘不敢嫁。”

官員的孩子打小紮堆,也各有群體,餘壽田屬於跟哪個群體都不遠不近的,從前他倒是跟兵部巷的玩的好呢,可後來他有了差事,人家就跟他疏遠了。

有差事,就是大人了。

七茜兒心裡驚愕,便笑著問:“我都不知道你跟陶家狀元玩起來了?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做朋友的?”

小孩兒都勢力,陶家狀元是個沒爹的孩子,名義上他爺爺,叔叔在外地做官,卻借不上力,加之家貧,這孩子就敏感融不進泉後街。

“也不是這樣的……其實沒多好,他娘以為我們好,我,我就是路上常遇到,就捎帶他段路,我下差跟他散學的時間差不離,又都是泉後街的……”

餘壽田有差事那天起,家裡的叔叔嬸子都給了賀禮,也給預備了大人的東西,比如一輛屬於他自己的馬,還有很體麵的馬車,再給孩子漲月錢什麼的。

孟萬全好奇:“他娘不是改嫁了麼?鬨半天,這還沒辦事呢?他咋絕食了?難怪了,我就說麼,不吭氣的孩子都內裡倔,他跟他奶奶那般親,讓他改姓,人家不能願意。”

他這話問完,餘壽田就滿麵的同情,十五六歲的孩子還學會惆悵了,就歎氣說:“哎,我,我倒是挺懂他的,我家那會子還不是一樣,其實他也可憐,就攤上那樣的爺爺了。”

七茜兒看不上陶家,可也不打攪小孩交朋友,就問:“他哪裡可憐了,他娘手裡有錢,如今又有靠山又有名師的……”

餘壽田聽七茜兒這般說就笑了起來:“嬸子不喜歡他家,我娘也不喜歡,我阿奶都總說他家心不正來著。可,狀元是晚輩啊,他能如何?他那人愚的很,也是真可憐的,您知道麼?他家四房分家,他那爺爺欺軟怕硬的,找不到改嫁的媳婦,也不敢招惹他四叔家,就尋人讓他過去侍疾,說在咱這邊被打壞了。

他是要進仕途的,那上麵一個孝道壓著,他娘能咋辦?人家見天派人拿著條子來要錢,手裡那兩千貫眼見就保不住,他娘隻能帶著他趕緊改嫁去,不然……再幾次盤剝下來,就得上街討飯去了。”

七茜兒驚訝:“竟是為這個?”

孟萬全點頭:“可不是,老陶家四個媳婦,張氏是跟她婆婆學了一肚子小算計,嗨!那有辦法的人誰成天耍心眼玩兒?老陶家,她卻是唯一願意守寡的。黃氏郭氏帶著孩子說去尼姑庵了,這話我不信,誰知道人家現在在哪兒?

嗨,人家要走也是正理,老陶家也沒對人家有多好,一家一種難處,這不是都沒辦法了麼!家一分!手裡又握著兩千四百多貫現錢,又孤兒寡母的,你讓他們怎麼過?”

餘壽田連連點頭:“對的,對的,侄兒也是這樣跟他說的,甭管多難先吃飯,人活著才能說旁個的事兒不是?反正已經這樣了,便是沒擺酒,他也跟他娘住到學堂裡去了,人家老封先生不錯的,我去的時候,老先生還在廊下拿著蒲扇給他煎藥呢。”

孟萬全端起七茜兒給他倒的茶水牛飲,抹抹嘴繼續道:“人老先生可是肚裡有大學問的,人家圖什麼?就年紀大了以後膝下想要個熱乎氣兒。

是,老陶太太當初是跟周興發分開了,她到能庇護孫子,可她現在死了啊,那周興發就是唯一的長輩。你讓著他娘咋辦?孝道大如天,不改嫁那就受欺負吧!一抓一個準兒,周興發欺軟怕硬的,不找個靠山就直接碰死吧,封先生從前給李太師家做過門客,也教了一些有本事的學生,不然唐家不能請他三禮學堂授課,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事兒,鬨了半天你是啥也不知道。”

七茜兒拿著火鉗夾炭塊,語氣淡漠的說:“我不打聽她家的事,她們也不敢在我麵前提。”

孟萬全哈哈笑了起來:“嘿!知道你看不慣,老陶太太是對咱們是有些小心思,那不是沒算計到麼,人都沒了,過去了過去了!狀元那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誰都不容易,就希望他好吧。”

餘壽田點頭:“恩,他心氣從前就強,以前從老城下學,下那麼大的雪片子,這一路都是咱泉後街的車,喊住哪家不帶他一段?可他就是不說,我遇到好幾次,就覺著……出了巷子就是他家,我大妥妥乘車過去就心裡彆扭唄,就,就捎他回來了,我知道他奶有想法,可嬸子,我卻覺著吧……”

這孩子也學會說半句話了。

七茜兒喜歡看他成長,無論是心境,還是心胸,這都是個相當不錯的孩子。

如此就用手點他腦袋,語氣帶著疼愛說:“你覺著啥?說來我聽聽。”

捂著一隻眼罩,胖嘟嘟的丫頭抱著一件披風在門牆邊上行禮,這丫頭大家都認識,叫做阿螺。

戰後到處都是孤兒,這事兒朝廷也沒有辦法,隻能隨他們的命,餘家老太太舍不得花錢置辦下人,有天街裡溜達就撿回這個缺了一隻眼的丫頭,起名阿螺後在身邊伺候。

七茜兒眉毛一揚,就有丫頭過去接了一件披風進來。

丫頭抱著披風回來說:“奶奶,是餘家老奶奶說春風裡涼,怕壽哥凍著。”

餘壽田笑了起來,扭臉對門口的阿螺喊了一句:“你回去吧,跟我奶我娘說,今兒我在小嬸家用飯,身上也穿得厚,凍不著。”

阿螺點點頭,轉身跑的飛快。

看她走了,餘壽田才笑著說:“阿螺一頓能吃五個餅,喝三大碗湯,我奶說虧大了,現在隻指派她到處跑。”

一家一個難纏老太太,人家餘家老太太就是摳唆點兒,其實也是慈祥可愛的,最碼她不會出去打群架去。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餘壽田就抖開披風,眾人一眼便見披風上還有四五個補丁,補的倒也整齊,還用的是好布,可這也是補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