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9955 字 3個月前

可惜他時運不好,年紀大了就從燕京搬到泉前街,又在咱後山起了廬舍,因是他那日起的棋會,這死了六個呢,他就被抓入衙門問話,他年紀大了,都沒有受刑便去了,這回書,想是說老先生死後,那老夫人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他想起結果太慘烈,忽不想說了。

可眾嬸子也是聽進去了,便齊齊追問,尤其是江老太太,還給陳大勝懷裡塞了一盞茶。

陳大勝無奈,隻簡單說:“嗨!就是他家老屋有個祖傳的泥菩薩,張先生沒有估摸錯,這家裡的幾個兒子果真是不孝順的,老爺子沒了幾天,就開始刻薄人老太太了,還有親戚鄰裡,摯友故交不是個好的,個個也是如此,其實老太太能穿幾尺,能吃幾口?

一家接濟一口也是個好名聲不是,偏偏百泉山案涉及皇親,他們家又粘連個前朝,眾人就躲著走了,那老太太子女果然不孝順,竟悄悄把房子賣了,把個孤老婆子留在燕京祖屋,留在處漏雨的屋子裡好沒給人家餓死,那老太太就總算想起那尊泥菩薩,就去找……哼,一摔泥菩薩,那裡麵有個五斤的金菩薩!”

屋內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就聽得又是過癮又是解恨,她們便認為這是個結果了。

老太太手裡有金子了,那子女還不上門貼臉賠情巴結啊?

如此江老太太便問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了,從此也算是有個防身錢兒了,就帶著那些金子憑去哪個尼姑廟投身,也不缺她一片屋簷,一口齋飯吃。”

可陳大勝卻道:“老祖宗,若是那樣便好了,原本這件事是被禮部幾位老大人提出,說是天子腳下出餓死娘親的事情到底對教化不好,須要禁言的。卻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出來了,還假模假樣說是前朝某年?嘿,隻要家裡有衙門裡公乾的爺們,隨便一問卻都知道的。

那老太太有錢又如何?老先生沒了,子女靠不住,她就是有金子也護不住的,所以說這子女教養是大事,一下教育不好便是晚年不幸,偏她慈母心腸又舍不得告子女,最後,這位老太太就抱著那尊金菩薩,找到老先生墳地一頭就碰上去了……”

七茜兒也聽住了,聞言便吸一口氣問:“竟是死了?”

陳大勝歎息:“壯漢還不好碰死呢,也不知道誰想古怪說法,人能碰死?哼!碰一個就知道了……何況那是個體虛餓了好幾日的老太太,趕巧那日有葬人的呢,就看到血泊裡有個抱著金菩薩的老太太,這才揭穿此事。

嘖,有金菩薩又如何?她家子女不孝乃是大罪,如此這家人除了外嫁女,兒子們怕過不了明年秋了,都不用審就是必死的大罪。”

陳大勝說完滿屋子皆靜,好半天兒,那守了寡的楊氏才問:“這麼說,那,那老太太還活著?”

陳大勝點頭又搖頭:“嗨,怎麼說呢,活著呢,可生不如死啊,老太太娘家就在燕京,出了這麼大的醜,她娘家也不敢裝啞巴了,就趕緊打發她侄孫去接老姑姑,可老太太萬念俱灰了,成日子也不吃幾口東西,我看這個冬日裡難熬。”

他說完,那楊氏便站起,臉上有些蒼白道:“這,這時候不早了,這書忒苦,我,我就不聽了,兩位老祖宗,容我先告個罪,就,就先回去了。”

楊氏說完,腳步些許踉蹌離開,其餘人對這回書真真也是聽不進去了,便各自告辭。

等外人散完,李氏她們也麵目蒼白的離開,七茜兒打發吉祥家送了說書的先生出去,回來這才對陳大勝抱怨道:“本是一回戲說,偏讓你弄成真事兒,你是個傻子不成?”

老太太聽七茜兒嘀咕她孫子,人家就不願意了,忙拉住大孫護著道:“咋?我孫又沒說假話,又不是沒這回事,還不能說實話了?”

倒是江老太太考慮事情與旁人不同,便好奇問:“不是說,是做過前朝從四品的官兒的?那家業也不能敗的那般快吧?如何就容不下一個老太太?”

陳大勝捏捏鼻子訕笑:“老祖宗不知,那山上那日不是死了六個麼,人家國舅家不在意這麼點兒,前朝那位也沒人追究,可剩下這四位也是有家有口的,三四十歲頂門立戶,上有老下有小,是死不起的。人家苦主可不是找做東的要賠償麼,如此他家便迅速敗了。”

竟是這樣啊,眾人齊齊點頭,七茜兒死死盯著陳大勝,忽哧的一聲笑出聲道:“不對,陳大勝?好端端的你挑這個時候進來說閒話?往日你是躲著這種場合的,你說,你這肚子起的什麼鬼的幺蛾子?”

老太太聞言憤怒,便瞪著七茜兒罵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就說慣壞了,你出去打聽打聽,哪有婆娘一口一個鬼的說自己家男人的。”

陳大勝輕笑:“吖,媳婦看出來了?我就是這段時日在家,看幾個嬸子教養孩子有些不像話了。”

他這麼一說,屋內人便齊齊愣了。

看大家不說話,陳大勝這才正色道:“阿奶,咱不說丁香家那幾個,便是蘭庭哥兒你也慣的不像話了,哪有一張宣紙寫三個字兒就丟的?咱就說張老先生,那張觀能家六個兒子,當日哪個不是如珠如寶的養的,更何況他們父親是大先生,也是個個飽讀詩書的,可您看看又是什麼後果?您再想想老陶太太,這子女教育豈是小事?

那呂嬸子,楊嬸子就靠一口水井,一處破莊子外加幾文房租過活,可他們家的孩子了不得了!那出來進去都是兩三個婢仆侍奉著,還吆五喝六的跟兵部巷的混在一起,我今日若不說說她們,再慣下去往後幾個嬸子養老都是問題了。

這幾月我在家,也都離的不遠,出來進去我看的不像話處就多了去了,您跟嬸子們也是苦出來的,咱就靠老交情來往著,可您又能接濟她們家幾代人?”

說到這裡,陳大勝緩緩呼出一口氣道:“您不知道,頭年裡有人竟拿著一份帖子到我衙門裡平事了,我問是誰家的帖子,您當是誰家的?”

老太太搖頭:“什麼誰家?什麼帖子?”

江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老妹子你不知道,這是他們衙門裡的老規矩了,像慶豐府衙門裡若有事情,咱家出的就是大勝的名帖,拿著大勝的名帖去慶豐府衙門問事,那府尊是要看在大勝的麵子,若有官司手下高低會有些偏幫的,可大勝這個帖子不能隨便給,你要記住,人情是還不起的,也不能欠的。”

陳大勝趕緊給這位作揖拱手,還連連點頭。

老太太恍然大悟,這才問陳大勝道:“你說有人拿,拿這個貼兒,這人難不成我認識?”

陳大勝點頭:“啊,認識啊,就我楊嬸子家老大啊,哼,還親衛巷郭府?就給我嚇死了,我那日還想呢,啥時候親衛巷有個姓郭的麵兒都不露,人都不來,就敢給我下帖子求情?好麼,一細問,楊嬸子從前你們不是喊郭楊氏麼,我這才想起來是她家,您知道這份帖子他家老大賣了外地商戶多少錢兒?”

老太太更加驚愕了,她聽不懂這話,跟那邊消化半天才遲疑問:“照你這說法,這帖子?還能賣錢兒?”

江老太太一拍桌子:“這話說的,可不是能賣錢兒,你當是火盆裡的燒紙呢,那貼兒就是當家老爺的臉麵,混的好不好,官場上靈不靈光,就看帖子的份量了。”

粘上錢兒的事情,老太太立刻明悟,繼而大怒,她坐直了身子大聲問:“她,她家給你找了多少錢的麻煩?”

陳大勝其實不願意說這個,卻早晚要給老太太提個醒,如此便冷笑道:“賤賣!人家把咱家的老交情就作價五百貫賣了,給我氣的,又打發人來泉後街抓人,找了一天,才在賭場裡抓住楊嬸子家老大,好麼,人家還不走呢,都輸紅眼了,五百貫輸的就剩七八貫了。”

老太太胸腔起伏,半天兒才扶著丫頭的手坐起,邊起邊說:“不成,不成!這虧吃的太大了,我,我把咱錢兒要回來……”

眾人被這老太太整的又氣又樂,好不容易勸回來,老太太又打發人喊楊氏去老宅,今兒她必然是要指著人鼻子出出氣的,她必然是要把家裡的五百貫要回來的。

鬨呢?那是五百貫啊!

反正跟她也講不清楚道理,隻能慢慢說。

等到倆老祖宗離開,七茜兒才站在房簷下,看著細密的雪花歎息道:“你說,這才幾年,飯剛吃飽,這人怎麼就變了呢?”

上輩子可沒這一出,她受苦的時候楊氏到底幫襯過的。

陳大勝不接這話,卻說:“其實,那個張觀能我也認識的。”

七茜兒愕然看他。

陳大勝也看著細雪輕笑:“其實拜師咱爹之前,我去過燕京太學後巷,這位張老先生在學士牌坊下指著我的鼻子說,憑你們這樣的人?也敢來拜師?”

七茜兒多護著陳大勝,她聽完正要大罵,卻從側門跑來幾個小廝,帶頭的喜雨臉色清白的對陳大勝大喊:“四老爺,四老爺,就就就,就出事了,出事了!咱家,咱家牲口房柴垛子裡,好像,好像有個凍死的死,死,死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