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252 字 3個月前

謝六好點點頭,心裡卻不太在意這些用阿兄性命換來的東西,他倒是說:“哥,求你個事兒。早就說讓我跟周無咎去刑部,可九思堂一直不放人,我是真不想在那邊呆著了。”

陳大勝問:“怎麼,孟老五對你不好?”

謝六好搖頭:“也不是不好,旁人有的我都有,令主哪回見我也是客客氣氣,反正~就是沒事兒做唄,我就覺著,九思堂院裡的黃狗都比我忙活。”

陳大勝失笑的拍了他一巴掌:“瞎說什麼呢。”

“真的,哥,我不甘心呢,你看我今年才多大,旁人每天恨不得忙成那樣,我就跟我周哥就見天兒端盞茶水,就那麼乾看著旁人忙活,感覺總不是一路人了。”

陳大勝知道孟鼎臣那個脾氣,不是說他沒能力,人家何止有能力還有個大野心呢。

除了這些,那家夥就是個小心眼兒,什麼也想控製,什麼也想占著,卻偏偏人情往來先天欠缺,誰叫人家打小是個和尚呢,這一點是教養上的不圓滿,是補不回來的。

不止官場人情他不成,孟鼎臣還俗之後發家,他家那個後宅如今熱鬨的已經超越常侯爺家躍居燕京第一了。

如今他不放謝六好離開,陳大勝也理解,畢竟這是謝五好的弟弟,如果九思堂連這人都照顧不好,那他裡外的麵子也就都沒有了。

偏偏謝六好搬到了親衛巷,孟鼎臣從此就不能信任他,自然是將他剔除在圈外,如這次冬獵,他就隻帶自己人去陛下麵前混麵兒熟。

如果陛下沒有看到那些供品,他也不會為問謝六好如何沒有來,這就給孟鼎臣弄了個大紅臉兒,這才有了陛下親召這件事。

可,謝六好要怎麼理所當然,皆大歡喜的從九思堂出來,著就要細細思考下了。

陳大勝想了一會,到底拍拍謝六好的肩膀道:“你先獵場呆幾日,你的事兒不能急,咱明年慢慢來。”

謝六好點點頭站起,很是無奈的離開,走了幾步還不放心的回頭對陳大勝道:“哥,那你趕緊啊。”

陳大勝輕笑:“哎,知道知道。”

送了謝六好走,陳大勝便指揮人將兩車毛皮還有一些香料,外加異邦的那些羊毛毯子搬進院子。

到底是外來的東西,這些東西一擺出來,家裡便熱鬨起來,甚至不愛出門的佘青嶺都笑眯眯的坐在炕上,看著滿炕的虎皮熊皮樂嗬道:“這異邦人的地方,便是這些動物也仿佛是大些的,咱這邊黑熊仿佛是沒他們的大。”

陳大勝輕笑:“爹,那是人家送的都是大皮子,哪是咱的熊沒人家大啊。”

佘青嶺不與他抬杠,倒是來回摸摸麵前這張上等熊皮歎息:“咱陛下內庫裡也有一些大皮子,恩,卻沒這幾張好的。”

老太太卻是不喜歡,就念一聲佛道:“可彆擺這些了,殺生害命都不是啥好事兒,我可不看了。”

她說完坐起,讓人扶著去後院了,茜兒說香料不少,明兒選了好的製成線香好去供菩薩。

七茜兒看老太太背影消失,這才笑著選了幾張好熊皮反複看看道:“這幾張不錯,阿奶肯定是不用的,就給爹做一床熊皮褥子,再給您做一個大氅,我看硬皮子不少,再給您弄兩雙防雪的靴子,就做那種您兒說的高菲西的靴樣兒,這氅麵兒我就給您用漂色的新錦,再給您繡個大仙鶴上去……”

“也不必,那麼大~有就成。”佘青嶺耳根有些發燙的插話。

他最愛美,最喜歡鮮亮東西,隻是在家裡,在朝堂都輩分高,權力大,就被現實逼的成日子穿穩重的暗色衣裳。

聽到他這麼說,七茜兒就抿嘴樂,正要命人把東西收拾出來,就聽陳大勝在門口囑咐:“你趕緊去後麵看看阿奶,豆蔻這些隨她玩兒,卻有個叫苦木的就一小盒,那是給孩子驅腸蟲的,特彆難整,坦河那邊也不產的……”

話音未落,七茜兒已經消失在房裡。

看媳婦兒走了,陳大勝才歎息了一聲,把一炕的皮子收起來,再把自己倆兒子從老虎頭上揪下來。

等收拾好了,他就坐在炕邊看著自己爹說:“我覺著謝五好這次送東西,也不是單單進貢的意思吧。”

佘青嶺將一把鑲嵌了寶石的小銀刀入鞘,無所謂的笑笑道:“正常,被人支配與掌握權柄之後,人心總是要變化的,而今還好,若是那個高菲西奧女人再給他生下後代,咱們的態度還要調整。”

陳大勝麵色眼睛寒光略過,聲音有些冷道:“他敢。”

佘青嶺卻笑說:“什麼敢不敢?在你的眼裡,難不成還要把他當成單純的大梁人看麼?狹隘!人要在變化當中調整自己的位置,這才能做更大的事情。

你當如今的謝五好,還是當初的謝五好麼?他看的天地已經比你大了,最起碼,你不知道過了高菲西奧的高山那頭通向何處?

可是他卻透過那些苦木,阿魏,角豆,咖喱葉兒,羅望子告訴你,他如今的世界就這麼大!據說那叫羅望子的特治水手病,還對瘧疾有特效,人家送來的是種子而不是乾料,這便是他的善意與忠誠,大勝,而今你卻不如他了。”

陳大勝聞言愕然,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又是一陣馬蹄急,來自狩獵少年的笑聲從院牆頭裡飄過,家裡得了東西,婢仆們也替主人高興,就嘰嘰喳喳的議論,當那些聲音一起傳入屋內,陳大勝忽歎息的搖頭苦笑道:“嘿!差點變成孟鼎臣了。”

他撓撓頭,站起來去至院中,他的父親已經背手站在牆根下麵聽了許久,等了許久。

見他出來,就問他:“想明白了?”

陳大勝不好意思的笑笑:“恩,明白了,先把手裡斥候的事兒辦好,兒也不是個聰明的,就求一份陛下的信任唄。”

佘青嶺嘴角勾了一下,背著手帶著他往外走,陳大勝就訕笑著跟隨,邊走邊問:“爹,哪兒去啊?”

佘青嶺道:“獵場?”

陳大勝好奇:“大冷天兒,您這個身子骨,去前頭做啥去?雞您都弄不死,哎呀,好好的您打我作甚?”

佘青嶺收回手恨聲道:“我看你是挨的打少了,從哪兒學的嘴欠的毛病?”

他氣哼哼的上了車,等車駕動了,這才對陳大勝道:“元年,受戰亂波及,一些寺廟的佛器被咱陛下收入內庫了,如今大梁廟頭大點的地方,都想請回去供奉。”

陳大勝一愣,看看車外,又看看自己老爹:“那您的意思?”

佘青嶺冷笑輕哼:“我沒什麼意思,北護國寺一直與皇家關係親厚,又做事向來圓滿,南護國寺到底天高皇帝遠,對吧?”

恩,自己老爹怕是又要給誰挖坑了。

陳大勝捏捏鼻子點頭:“是,您說的對,都是供一個菩薩的,又分什麼南北呢?”

佘青嶺總算滿意,抱著手爐微微合眼笑道:“咱六爺最喜歡神仙故事,他與四苦禪師年紀相仿,做個好朋友也是不錯的,你說呢?”

陳大勝眉心微蹙,看著父親有些猶豫道:“六爺就是個小孩兒,那您的意思?”

佘青嶺睜眼看他冷笑:“我的意思?您當你爹是什麼人?背後使陰刀之人麼?”

陳大勝乾咳嗽起來,扭臉看向車外。

從來覺著自己最最光明不過的佘郡王抬腳踢了他一下,這才說:“你知道個屁!喜歡佛法的孩子總是招人喜歡的,再說了,咱們六爺早就不入某些人的眼,他就是跟個小孩和尚玩在一起,旁人又能如何想?讓他去,隻是表達一種善意。”

陳大勝不由自主點頭。

看他懂了,佘青嶺才說:“他們想要,便憑著德行,憑著光明正大的本事取,我也不會說什麼,可他們偏偏在咱老太太腦袋頂動刀子,還用這樣的手段,這天下……並不需要這樣的人來坐,他可以沒本事,甚至可以蠢笨,卻要有一二分仁義才合適做帝王,大梁後三代帝王也不必太聰明,卻要有先天的憐民之心,這才是國家需要的。”

陳大勝心裡嘀咕,什麼啊,這鬨了半天,到底是害的自己家老太太受了驚,又做了幾次噩夢唄,那麼大年紀每天跪經一個時辰給亡魂超度受累大罪,他心疼了唄。

陳大勝無奈的撇嘴:“那,小六爺豈是一二分仁義,他可是十分仁義了。”

佘青嶺輕笑:“那孩子挺好,是個有福分的,你也甭想他,卻要記住,他的父親春秋鼎盛,今年年頭不錯,咱大娘娘似乎是想開了,也想抱一個在身邊養著,如此那後麵這幾月就有七八個懷上的,咱這位爺,是不會缺兒子的。”

陳大勝不願意聽帝王後宮的事情,他點點頭表示知了,卻拐著彎兒又問被護國寺。

“那您的意思,從此要對這邊釋放善意?”

佘青嶺點頭:“傻兒,從來都是大勢如此,要跟著需求走,那些陰謀不過是文人墨客杜撰而已,政局之上從來分分合合又哪有世代的冤仇……而今陛下的養民政策已見成效,釋放善意也是陛下早有的意思,就少個台階兒,咱就貼點心,提醒提醒,給陛下找個台階兒。那小四苦身邊有的是聰明人,若有一日穀紅蘊入京,哼!還有他孟五郎什麼事兒?”

車轅在小石子上崩了一下,父子顛簸些許,陳大勝打開車簾看獵場不遠,便笑笑指指外麵。

佘青嶺就著寒風看著遠處招展的龍旗旌旗,便點點頭說:“我兒記住,此一生要行大勢正途,便永遠不敗,至於那些陰損的東西,早早晚晚萬物複蘇,會被鐵犁從泥土下翻上來的,路不平自有我等去踩,有些東西,隻要不光明,它就得從大梁這塊地上拔出去,不然那麼多人,也就白死了!”

陳大勝蹦下車,扶著父親下車,他展開玄色大氅,抖抖給父親清瘦的身軀圍起,在他耳邊說:“父親放心,兒知道了,必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