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6778 字 3個月前

這輩子甭想了。

七茜兒與常連芳聽到侯府來人,怕有個衝撞,兩人便匆匆趕來,可一進門就聽到老太太要錢兒。

常連芳想進去說他不要。

可是他的後脖子肉卻被嫂子麵無表情一把拿住了,那手勁兒大的掙都掙不開。

七茜兒低頭說:“跟我來,這邊交給老太太。”

常連芳一路踉蹌的哀求說:“嫂子,何苦如此,我~不要。”

七茜兒卻說:“放你娘的屁!咳,你心難道沒個憑什麼?嘴硬吧,憋死你!得了,就讓咱老太太給你盤個道理,甭說那些是你拿命換的,本該是你的!

我就跟你說,如今事到臨頭皇爺不能與婦人計較,你哥哥,你爹,嗬,人家就是老爺們不管這事兒,你咋辦?聽嫂子一句,老太太今天不給你撒出一口氣,你下半輩子你就難受去吧……”

這兩人跌跌撞撞進了謝六好的院子,一進門,呼呼……嗚呦呦,這是誰啊?

靠著老宅的院牆下麵,乖乖的蹲著李敬圭,鄭阿蠻,陳大勝。

看到他們,這三人先是噓……接著貼牆繼續聽。

七茜兒立馬兒鬆開常連芳,小腳邁的快碎步,走到牆邊也聽,聽不仔細,她就一拍自己男人,陳大勝被按的蹲下,七茜兒抬腳就上了他肩膀。

恩……這下子看清楚了,也聽清楚了。

鄭阿蠻與李敬圭聽了一會,到底發現不對,便一起對陳大勝豎起大拇指。

陳大勝嚎不羞愧,呲呲牙,繼續拿耳朵貼牆。

街口驢蹄子吧嗒過,根奴兒撕心裂肺的喊著,我要前邊去,我要前邊去……再哭,醜姑姐姐大喜你~!我不打!你打!

含淚的驢兒過去,成盆豆腐條兒下鍋,呲啦一聲彙集在一起……

謝六好家種著一株難得的四季桂樹,正是出花芽的時候,有那急迫的花朵已經吐出點點金華。

常連芳便靠在桂樹上,臉上越來越輕鬆,就覺著這五月桂花也是香的很。

到了這一刻他才悟出一句話,這人啊,真正的自由從不是自己給的,而是那種出了門不管到哪兒都有依有靠,才能生出安穩的自由。

他想,他是自由了的,他有倚仗。

如此的歡快,喜悅。

老宅院子裡,老太太開口就是問錢。

柴氏張著嘴兒吸氣,她當了多年貴婦,早就忘了錙銖必較的從前,如今被人明明白白的問了出來,她就尷尬羞臊了。

看她不答,老太太就放下錢串子提高聲音問:“你這婆媳三人,大妥妥三堆兒又是娘親,又是嫂娘的,咋?光腚來的?”

咱是鄉下人,本色!

婆媳三人瞬間吸一口冷氣,柴氏魂魄飛出去飄了三圈歸位,都有點不認識老太太了,分辨半天發現沒看錯人,這才小心翼翼說:“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您那乾孫他有多氣人,我們這……”

老太太抬手打住:“花兒他娘,不是老太太我說難聽,你兒子好不好,回頭忙完了你家裡管去,沒得過兩日喜事到眼前了,我滿家三代給你動彈,你來給我抱怨兒子?那你就不講理了?沒這麼處親戚的?”

老太太滿腦袋銀發一探,伸手開始拍自己臉頰羞臊人說:“呦,還燕京大侯門,正經八百的燕京老爺家,給兒子娶媳婦不出錢吖?咋,你兒子倒是叫個花兒,他也不是天賦異稟吉兒上生花奇異的很了,擺在那兒就能擺攤收錢兒,他是你家的,你生的!他娶媳婦呢!來來,看老太太的臉,疼不疼?丟不丟人?”

三位婦人倒吸一口冷氣,一肚子道理都接不住這一招。

狂野的靈魂都齏粉了。

老太太拍了幾下放下手:“花兒他娘,老婆子最講道理不過,可是人呢,心眼子都有個裡外,我懂!可沒小花兒,我知道你們是誰啊?對吧?

咱既然做了正經親戚,又從前交情不錯的,今兒我其實是照顧你,搭救你呢,這道理你得明白。

親戚本分我做到這裡,那你也不必謝我,就問你,這裡裡外外都是我大孫,孫媳婦們貼補的,哎呀~你家添丁進口,沒道理我家花錢兒,那小花兒往後的崽子若跟了姓陳的,沒二話!這媳婦陳家娶了……”

柴氏嚇一跳,抬臉便說:“那不能!老太太,我家娶婦,我家娶婦!不~不能這樣!”

老太太就笑了:“所以呢,花他娘,問你呢,光腚來的就不問你了,可你們穿著衣裳呢,就帶錢了麼?”

七茜兒看的如醉如癡,卻發現自己緩緩下沉,陳大勝放下她,雙眼委屈哀求。

七茜兒無奈,隻得蹲下,陳大勝又騎了上去。

這也是看的太忘情了。

常連芳的整個身子順著桂樹就滑到了地上。

七茜兒肩膀上坐著個陳臭頭,百無聊賴,她左右艱難看看,就看到鄭阿蠻與李敬圭,邊看自己邊咽吐沫。

哎,自己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炸豆腐。

她伸手從琵琶袖子裡取了兩把給兒子們零嘴兒分出去,還眨巴下眼睛,示意他們吃吧,吃吧,就彆看我了。

院子裡,柴氏認真的點頭:“帶了,帶了。”

老太太笑了起來,一拍膝蓋:“哎呀!我就說什麼來著?親家奶奶上門,咋沒人搬坐兒呢,來人,給親家奶奶看座。”

下麵婆子抱來鼓凳,老太太看她們坐穩妥,也不說讓人給上杯茶水,就繼續問:“既帶了錢,帶了多少啊?”

柴氏吸氣,苦笑著看著老太太:“老太太,一萬貫呢。”

老太太臉上的笑收的特彆快,張嘴便是:“來人,茶不要上了,親家太太要回了。”

吩咐完,人也不生氣,就看著目瞪口呆的柴氏道:“那麼大的侯府,一萬貫娶媳婦?不像話,不夠,我跟你說,這都幾天了,我家都花了七八萬貫了,親戚再好,也沒我們倒貼的道理,你回去再取些……”

老太太這話還沒說完,早就忍耐不住的夏氏抬臉哀求:“老太太,您是外人,不知道我們家的難……”

老太太卻斜她一眼罵道:“你什麼東西,哪家門裡出來的?老人說話你插什麼嘴啊,我跟你說不著……”

看包氏一臉憤恨的看著自己,老太太笑的更高興了:“彆瞪我,你瞪不起,你家裡教不好你少調失教,丟的是你祖宗的臉,我給花兒他娘體麵,我不與你計較,不是我太太我拿大,你看我這樣,我最是講理的,你出去打聽一下我的名聲,泉後街都找不出二一個我這樣明禮的了,不然我喊我那郡王兒來,我~嚇死你。”

包氏一窘,總算想起這老太太人家是有靠山的,還真不畏懼常侯府。

老太太看她老實了,又去瞪夏氏,等瞪的她低了頭,人才冷笑道:“今兒就明明白白告你們,十萬貫!少一個子兒都不成。”

婆媳三人猛的抬頭,柴氏都驚了:“十萬貫!!”

老太太眨巴眼睛:“咋?你們家住的好大宅子,一棟房子能有咱們一條巷屋子多,你家沒有十萬貫?”

柴氏吸氣,搖搖頭。

她看著厲害,其實中饋上真不成,家裡東西多,現錢確沒有十萬貫,畢竟常府分家分財,這會子就是砸鍋賣鐵,也沒時間了。

老太太一副很看不起的樣子,嘖嘖一會,這才吃了好大虧的樣子問:“那,八萬貫總有吧?你這是低頭娶婦,你不是嫁閨女呢,懂不懂?”

柴氏就說:“老太太,不是沒有,是……這會子,有些事兒我不能跟您說……”

“你彆跟我說,老太太不想聽。”老太太插話:“我自己家還一堆爛賬呢,孩子,我知道你委屈,誰家沒委屈?這都是做爹娘呢,你現在覺著道理在你那邊,可我跟你說,人三十歲是三十歲的理兒,五十是五十的理兒,真真的,你活到我這歲數你也照樣糊塗,湊合得了,你為難我懂,可做爹娘的不都一樣麼?”

老太太總算給自己叫了屈,柴氏眼淚就唰唰掉。

老太太還在那邊說呢:“你們咋想的我是知道的,你就想著,都是我的肉,我怎麼能不疼?是!你心疼,可你也心歪……”

看柴氏要解釋,老太太開了口就絕不能讓她說話。

如此一擺手道:“彆打斷我,這是我跟你說,明兒我沒了你去哪兒聽道理去?花他娘,你再老幾歲還要長見識呢,人無完人,這道理都是正道理,老婆子也知道活人不易。

爹娘難,難在走一步都牽腸割肉疼在心裡。咱從前孩子們小,你們還管的住,如今他們大了,咱做老人的就畏懼了,就看著他們身邊人越來越多,離著自己越遠,你就不敢管了,想著,說破了天也是一家人,便是委屈了孩子,你總有補償的時候,對不對?”

柴氏哽咽起來,捂著臉使勁點頭。

老太太無奈,嗤笑一聲道:“你想的美呦,還補償,那你忽然嘎嘣了呢?”

三位常家婦,長這麼大合起來快一百歲,並不懂如何是嘎嘣。

老太太吸吸鼻子,心裡罵了一句沒見識,這才耐心的說:“就是說,明兒你要死了,你拿鬼錢補償我們小花兒啊?”

這話太狠,陳大勝不敢聽了,拍拍媳婦腦袋下去,倆人貼牆蹲著茫然看天看。

院兒裡,柴氏就嚇到了。

可老太太依舊不放過,就指著她說:“你就是個傻子啊,花他娘啊,你看你們娘三到我門口了,來來去去你受委屈,你挨罵,人家護著你一句不?沒有!

那禍事不是你闖的,你夫婦是背鍋習慣了,跟我這犯賤找罵呢?誰拿了小叔子錢兒,誰還啊,你好端端的護著人家,人家也得講個起碼的孝順吧?”

夏氏,包氏活到現在,就沒聽過這種鄉下老太太直白道理,就直愣愣的狠話潑出,震的她倆心神都亂了。

以往那都是一身的道理,滿眼眶子委屈淚。

現在看婆婆給治的索索發抖,她們便遇了克星,屬實套路不同,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的。

柴氏萬念俱灰,實在無奈便搖搖晃晃站起。

隔著一牆的常連芳苦笑,他站起來想到隔壁說一句,算了,不要了,就這樣吧。

便是對他不好,他也心疼。

然而他人剛動,陳大勝抱頭,鄭阿蠻堵嘴,李敬圭摟著他的腰。

七茜兒蹦起來進了謝六好的屋子,沒多久她提著一麵鑼出來,又小跑著又去了老宅。

這是家家都有防盜竊,歹人,祝融的。

一進老宅,七茜兒便極歡快的說:“阿奶!你打發人要鑼乾啥?”

雖這輩子沒露真容,可上輩子老太太潑辣勁兒上來,那是要敲著鑼滿泉後街抱天屈的。

喬氏就怕這一招,誰不要個臉啊。

也真真是兩世祖孫,七茜兒提著鑼來,老太太眼睛一亮就笑著說:“啊,對!茜兒你一會找個嗓門大的跟著你乾娘,提這鑼跟著。”

七茜兒假意聽不懂,就好奇問:“跟著我乾娘乾啥?我那頭忙死了,就都是要錢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道:“你乾娘要回家給你花兒弟弟拿娶媳婦錢兒,乾嘛?”

七茜兒恍然大悟:“我就說麼,我那邊這都接不住了,就想著乾娘乾爹早晚來,沒得真讓我們給常侯府娶媳婦的?這,拿多少啊?”

老太太看看柴氏,到底不為難她:“你乾娘說五萬貫。”

柴氏一驚,滿眼的感激。

七茜兒吧嗒嘴兒:“五萬貫?哼,說來說去,都欺負我乾娘老實,這拿的指定是我乾娘乾爹的養老錢。”

隔壁院子,鄭阿蠻跟李敬圭,齊齊對陳大勝豎出大拇指。

說完那話,七茜兒把那鑼一丟,就過去,屁股再把包氏,夏氏左右一擠,摟住自己乾娘給她擦著眼淚說:“阿奶,這可是燕京,你可不敢跟從前鄉下般,不如您的意你就敲鑼打鼓滿巷子的數落,不就是個幾萬貫麼,沒您這樣逼錢的!我乾爹乾娘對咱家從來一心一意的,區區五萬貫?也就您當個錢兒了,這給我乾娘整的。”

她哄完人,抬臉吩咐:“來人,套大車!去燕京跟我乾爹拿錢去,嘻~打發幾個能乾去!見了人就說,這邊正堂的位置擺好了,明兒新人進屋可有媳婦茶喝了,叫我乾爹多拿點,不然我可不放人……這可是三~呢,還不值個五萬貫?是吧乾娘?嫂子!”

灰突突失了魂魄的四個老爺們出巷子,到了街口他們才敢喘氣,鄭阿蠻拍著陳大勝很是服氣的說:“哥,你是我親哥,那裡麵軟的硬的,一套一套的這話就說到頭兒了,沒啥說的了,回頭我把我家小祖宗送來,好歹跟老太太一個炕頭沾沾老虎氣兒。”

李敬圭雙手叉腰,仰頭看天隻想長嘯一聲喊:“哎呀~我的祖宗,這都是祖宗!就狠到頭了……”

哎,人間麼,就又是一屜豆腐條下鍋,滿街的香氣兒。

六月初一總算到了,常連芳娶媳婦呢,他的兄弟都來了,大家一起騎著高頭大馬驛站接人,後麵跟著敲鑼打鼓簇擁著的火紅轎子。

人間道理,心裡多憋屈,錢都掏了,常家兩個兄長便滿麵笑容的站在棋盤院正門。

也沒人跟他們搶。

人間道理,添丁進口高興的事兒,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明兒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