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2079 字 6個月前

七茜兒把他腦袋利索的挽出發髻,一拍他後腦勺:“妥了!怎麼過的?”

陳大勝舒服的晃著腦袋,轉過身子接過七茜兒遞過來的帕子擦手道:“從前喬氏還管著,後來喬氏這不是到了泉前街麼,那邊就野了,他抬了四房妾,生了五朵花,外加一個男丁,嘿,我最小的弟弟今年剛周歲你可信?”

七茜兒眨巴下眼睛,有些詫異的伸指頭一算:“呦,這就八個了?”

陳大勝呲呲牙:“啊,咱家是日日叫喚八個,人家是實實在在八個,嘖……正事兒不做,去了燕京人家就開始生孩子玩兒,哎,這日子算是爛到泥潭裡撈不起來了,日後就有的煩。”

兩夫妻絮叨一會子睡下,結果到了第二日早起,這麻煩紮堆兒來了。

一大早上,家裡門口有人跌跌撞撞的來報信,說是陳四牛出事了。

陳大勝披著衣裳起來,趿拉著鞋來到院裡,一看是喬氏那邊石婆子。

石婆子主家大梁倒了,她就哭的萬念俱灰道:“四爺,四爺啊!啊啊啊啊!天塌地陷了!您,您,您趕緊去看看吧,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出事兒了……”

陳四牛有些愕然,七茜兒出來看這婆子。知她一貫的說不清楚事情,便罵道:“大早上胡咧咧什麼,把你那舌頭揪直流說,什麼大梁倒了天塌地陷,胡說八道什麼呢?”

石婆子畏懼七茜兒,就抽泣著說到:“奶奶,您有氣回頭再說吧,我家四老爺,他,他沒了……真沒了!”

“什麼?你說誰沒了?”

“您四叔,我家四老爺沒了啊!”

“壞,趕緊去看老太太……”

泉前街後河岸邊,喬氏蓬頭垢麵,滿麵麻木的坐在當地就像個瘋婆子。

她身後,幾卷破席子拚了一個擋風的地方,陳四牛的屍體就被暫時安放在此處,慶豐府的府尊親帶仵作來此查案,如今正在勘驗屍首,調查死因。

死了人,還是個官老爺,看客也不能少,這周圍嘰嘰喳喳四處是人,簡直就跟趕集一般熱鬨。

陳四牛這次是真的死了。

昨日喬氏的閨女沒了,家裡都收斂完,老太太做主讓人拉走了屍首,後半夜陳四牛才醉醺醺的來了泉前街。

喬氏瘋了般的跟他吵,人家也不耐煩聽,轉身就走了。

陳四牛如今什麼脾氣,身邊一堆兒好顏色,他才不愛搭理喬氏,他在燕京閨女成群,還稀罕這個沒啥感情的,死就死了唄。

那當口,燕京城門早關了,他也回不去,也不敢去見老太太,更無麵去侄兒家打攪,畢竟他是個官老爺,自己的閨女卻因為無藥耽誤沒的,就隨意在泉前街找了個地方。

這是一家很粗糙的車馬店,他叫了上房,要了酒菜,依舊是繼續喝悶酒到後半夜,許是尿急,這店的茅廁不在院裡,是修在院外後河上麵的,他這一去就沒回來。

趕巧這一晚他來的匆忙,身邊也沒有帶婢仆,他沒回去,也沒人發現。

大半夜的都早早歇下了,誰有他那麼閒。

等今日早起,有人在河邊倒恭桶,這才發現水岸邊趴了個人,這便鬨騰起來了。

天兒熱,一夜浸泡,這人都有了味兒,四處還招惹了成群的蠅蟲配合著人聲一起嗡嗡。

陳大勝就大馬金刀的坐著,也不管旁人怎麼說,他就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樣的人,他能死?

他就覺著,這玩意兒……怎麼的他也能禍害大家萬年呢。

怎麼就沒了呢?

這禍害千刀萬剮,可老太太就剩這個兒子了啊。

正想著心事兒呢,那勘驗屍體的仵作出來稟告道,確是喝酒過量,站在水邊沒站好,紮進河水裡溺死的。

陳大勝聽完,便緩緩出了一口氣,對身後的兄弟說了句:“得了,給我回去告假吧,我這是個大功,雖我在兵部,怎麼的也得一倆月,就報個百日……跟你們嫂子說,鬨瘟呢,家裡少不得人,就把孩子都送去郡王府,讓我爹受幾日累。”

他正說著,那邊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

陳大勝一看是老太太,便暗道壞了。

他趕緊上前攔。

陳老太太也不拄拐了,也不打扮了,樣子比喬氏好不到哪兒去,真是披頭散發雙腳飛快的從泉後街自己跑過來的。

看到孫子攔在自己麵前,老太太就瞪著眼睛對他試探說:“你,看錯了吧?”

陳大勝心裡暗恨陳四牛,他不吭氣,彎腰抱起老太太就往家裡去。

結果老太太瘋了一般抬手打他,一直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早就不說的那些鄉下粗話,這會也不遮掩了,一串兒的喊著罵孫子,罵陳四牛。

人就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陳大勝那麼大的力氣,抱不住!

實在沒辦法,陳大勝隻得放下老太太,跟著她跌跌撞撞進了那席棚。

席棚內,陳四牛泡了一夜的屍首都囔了,就肥大慘白的躺著。

那仵作給他扒拉的利索,出來也隻簡單的蓋了一張席,還遮不住臉,露著泡皺吧慘白的胖腳。

老太太自然是認識自己兒子的,她進來就有些猶豫,不上前,就站在棚口試探著問:“臭頭,我打量著,看錯了!你四叔,你四叔……四,四牛,他,他沒這麼肥實……”

陳大勝咽吐沫沒說話。

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阿奶,一步一步,到底挪到了那混帳麵前。

老太太就彎腰看啊,直愣愣的看啊,最後看的一身憤怒委屈,她就伸手左右開弓扇陳四牛的臉怒罵道:“你給我起來!起來!!我跟你說……你這混賬東西總不聽話,不是娘嚇唬你,真不嚇唬你,你骨頭都黑了,你壞透了!你是下地獄受刑的!你哥,你爹早就候著你呢,啊?四牛!你聽娘的勸,咱不去,他們好打你,四牛啊……娘,娘不騙你,他們真打你,你可不敢去啊……”

話沒說完,老太太就暈了過去。

親衛巷內,七茜兒懷著身子不能見白事兒,就坐在院兒裡,看那樹頭七八隻知了,它們也不叫喚,它們哧尿。

那個狗東西,他可是長壽的,怎麼就死了呢?

正想著心事兒呢,便覺著頭頂瓦片子哢噠了一聲兒,七茜兒眉毛抖動,便讓四月帶著人去前院呆著。

等到這院子裡安靜了,辛伯便悄然從屋頂落到地上。

老爺子年歲到了,現在過屋頂也有動靜了。

見七茜兒臉上不見悲傷,老爺子便好奇的問:“呦,沒了你家男人的親四叔,您咋一點都不傷心啊?”

七茜兒抿嘴笑了下,拿著扇子指指樹蔭。

老爺子抬頭看看那些知了,撇嘴道:“你這小娘子心黑,您家知了老爺正哧的爽利,哦,我坐過去,好接一腦袋?”

七茜兒無奈,抓起桌麵的果殼丟了出去,那些知了便四處飛去,辛伯這才坐下,取了小案子上的瓜片吃。

看老爺子吃的好,七茜兒這才說:“您不知道,那位雖說是四叔,他死了,全家也就老太太難受,嗨,至多難受個幾日,也就算了……不提他,反正,他就是臭了,爛了,家裡這些侄兒男女都不帶掉一滴眼淚的。”

老爺子詫異:“嘿!一家人,家長裡短的,不至於啊。”

怎麼不至於?七茜兒也是一肚子話,便沒遮的都跟辛伯學了一遍。

辛伯聞聽,也是越聽越氣,最後便拍著腿道:“我就說,我就說!怪不得,怪不得啊!死的好……好!”

七茜兒聽這話裡有話的,便好奇問:“您這話裡,有點旁個意思啊,什麼叫我就說?”

辛伯尋思了一下,笑了起來:“才將我來,那也是因為您家的事兒,這不是昨兒我那邊有幾個淘氣小花子,就住在河邊的矮棚兒裡,這幾個孩子嘴笨,要飯的本事是高低學不會,就每天守著後河,等人家清早倒恭桶,他們上去伺候,好拿那草把子給人刮桶底兒賺上倆糊口……”

七茜兒眼神一動插話:“這是,看到什麼了?”

老爺子揚揚眉:“啊,咱家孩子都看到了,大半夜的,那位老爺在水邊方便,後麵就跟了個婦人推了他一把……等那老爺在水裡掙紮著,人家還過去使勁按呢,一直按到不動了……”

“嘶……”七茜兒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心裡已然猜出是誰,依舊試探問道:“知道是誰了?”

老爺子拿袖子擦擦嘴:“啊,咱家孩子多機靈,前後打聽清楚了,認了門認了人,這才……回去跟我說的。”

呼……這便壞菜了。

謀殺親夫曆朝曆代千刀萬剮淩遲之罪,這且不說,為難的是這樣的惡案必連累滿門。

陳四牛那些不孝不慈的事情再滿大梁一宣揚,陳家滿門忠烈換來的清白名聲,許從這一刻起便撿不起來了。

七茜兒手指頭在桌麵敲了幾下後,對辛伯笑笑說:“您受累,咱家孩兒年紀小呢,就送他們去小南山吧,找個好人家委托了,讀書識字,從此我就養著了。”

辛伯笑笑:“嗨,這事兒您甭管,那樣的大不孝之徒,他死了純老天爺收走的,咱隻有暗地拍手稱快的份兒。”

七茜兒笑笑:“……您說的沒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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