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584 字 3個月前

聽到動靜,爺倆一起抬頭,便看到老太太抱著齊頭的盒子進屋,滿身是力氣將那些盒子摔到炕上老遠兒。

抬頭就惡狠狠對佘青嶺說:“這些給人家退回去!你跟你皇爺說,咱不給他扛活了,咱家有地呢,有千畝!咱不缺養活你們那幾口嚼頭,娘今年入了……”

老太太咽咽吐沫,她是真不想給孩子們露底兒啊,可是為了這倆混帳的命,她到底說了:“三,三百多貫呢,你們想咋使喚,那,那你們要,娘也不能不給是吧?”

佘青嶺就捂著肚子,笑的有氣無力的。

陳大勝知道說大道理勸不了阿奶,便隻能說:“阿奶,我爹身上掛著好幾個閒差,剛封的這個太傅,那一年是小一千貫,糧能有一千五百多石。”

老太太而今不看錢了,她卻在意糧,人就嘴角抽抽道:“那~那咱忍耐忍耐,這人還能如意了可不敢如意了!咱以後不花那麼老些,卻是也夠了的。

娘哩!就怪不得打這麼重,使喚人家大錢兒了麼,那吃多少你就端多大碗,這是使喚的人家多了,人家不樂意了!”

佘青嶺從喉嚨裡往外拽笑,就聽陳大勝又說:“我爹還有封地。”

老太太懂封地,卻不知自己家裡也有,聞言便好奇問:“還,咱還有這個?”

陳大勝點頭:“啊,有!還是個中等縣,離這裡七八百裡地吧,那邊就叫個福瑞縣,年出糧有個六七萬石呢,是個中等地方,皇爺給我爹好些年了。”

老太太心被雷劈的不輕,就捂著心口說:“咱家,咱家一年有,有六七萬石糧食吃?”

陳大勝趕緊擺手:“不不不,您可千萬彆這麼想,就是這個地方吧,裡麵的縣尊老爺這些我爹能做主,這個縣裡的農稅,商稅那些,我爹能隨便調整,完了這些稅才是我爹的。”

佘青嶺拿起一枚黑子放下淡淡說:“我那邊起先免稅三年,而今五十稅一,稅種與朝廷持平,算下來卻也沒有多少。”

老太太哪裡懂這些,聞言就一直點頭:“啊,啊!啊?哦,哦哦哦……”

等到兒子說完,她就咽咽吐沫,趕巧安兒進屋給他爺爺上供。

這孩子對上供還是很執著的,過去給爹,現在上兩份。

供品是早膳裡他最愛的酥餅,揉的比較爛,手小拿不多,就一人給了倆塊不成形的。

老太太抱起曾孫,把他手裡的餅渣渣都抖到自己手心,又舉起舔吃了,才摸著自己改了姓氏的曾孫肚兒道:“哎呀,這小人兒,這能裝多少啊,就有,六,六萬石?”

這一石六十五斤上下,六萬石?那得少說三糧庫。

郡王府那屋子倒是大,也不知道糧庫在哪兒,下次得去看看六萬石堆起得有多高,屋頂都能到了吧?那可不成了,得多聘幾隻貓兒,再買些壯實的小子,成日看著才是穩妥。

又想到不給皇帝老爺扛活了,家裡的糧食就沒了,老太太心碎萬片,尋思了很久才對乾兒說:“那,那,那也不要了,還是命重要。”

佘青嶺吸氣,把桌麵上的黑子撿起來,放到一塊玉鏤空的盒兒裡笑道:“沒事兒,不給他扛活,兒這個封地也是世襲的,就子子孫孫都有。”

老太太聞言心花怒放:“呀,不給他乾活也有啊?”

佘青嶺點頭:“恩,有!”

“那就不給他乾了!”

未等佘青嶺開口應允,陳大勝又說:“頭年,我爹生辰,皇爺是給了兩千貫零花的。”

老太太複又捂住了心口,又聽孫子說:“這刮風下雨,皇爺總覺著我爹那府邸陳舊,今年就貼了三次,一次給了八百貫,一次帖了六百貫,還有一次不是皇爺給的,是工部來門上看了一次,給了三百貫讓咱家自己動工修屋,其實咱那院子不舊。”

老太太確定的點頭:“是呀!”

咋會舊呢,那麼敞亮的地方。

陳大勝說:“不給皇爺扛活,這幾筆就都沒有了。”

不等老太太說話,七茜兒掀門簾進屋,瞪著這爺倆脆聲道:“金山銀山高低誰也不許去了!明兒就寫個東西,說打壞了,動彈不了了,誰愛上誰上!破官兒誰愛做誰做去!反正咱不稀罕,咱不缺那三瓜倆棗,咱沒了人,就啥也沒了!我,我養的起你倆……”

佘青嶺捏捏鼻子,眼神左顧右盼。

老太太吸氣剛要說什麼,那外麵便有個丫頭,慌手慌腳一身雞毛來報:“老,老,老太太,隔壁戶部巷子胡家派人來,來來,來請您去救命呢!”

老太太嚇一跳,剛要站起來,佘青嶺卻說:“娘!您等等。”

眾人皆靜,佘青嶺便看站在門口的吉祥,又看看進來報信的這丫頭。

吉祥無奈,隻得解釋:“爺,這是咱老太太自己整的這些孩子,您忘了?這個叫金羽,都且沒收拾出人樣呢。”

佘青嶺點點頭:“送到燕京吧。”

看老太太要說話,他就笑著勸:“娘,是教她們一點手藝去呢,不管是灶上還是針線,這樣總不成的。”

老太太一聽就滿意,連連點頭說:“哎哎,那成,這幾個小丫頭不錯,也機靈,一準能學點實在東西。”

她說完,外麵更機靈,進來撈了人就出去了。

等那金羽滿麵震驚的消失,老太太又想起胡家這事兒,便要站起來走。

佘青嶺卻攔著說:“娘,您不能去。”

老太太回頭看他:“啊?咋不能去?老胡家的徐老太太跟我正經不錯呢,這是咋了呢,前幾日她家還在老廟開大戲,這是年歲到了?該走了?也不能啊。”

佘青嶺不想說這事兒,就去看陳大勝。

陳大勝心裡好委屈的給爹頂缸道:“奶,老胡家這次保不住了,她家胡遠舉在戶部,就牽連進某大逆案了。”

這話說完,七茜兒這樣的人都嚇的一哆嗦,猛的抬頭道:“什麼,這,這可是十惡不赦的。”

十惡不赦這句話對老太太來說,就是普通的罵人的言語,說人是個壞蛋。

可真正的十惡不赦是什麼,她是不懂的。

半天兒她才問七茜兒:“很,很重?”

七茜兒語氣沉重:“恩,重!”

她看著佘青嶺問:“爹,笞,杖,徒,流,死,他家受哪一項?”

甭管胡遠舉他家如何,自打大家來了這泉後街,倆家走的不錯,尤其老徐太太,那人正經不差的。

她每次家裡來,偶爾也帶孫子,孫女兒,七茜兒就記的去歲帶過一個臉上有酒窩的俏妞兒來,那孩子四五歲,穿粉色裙兒,裙邊的蝴蝶都是七色的重工,頭上彆的瓜果蟲草寶石小簪上,還落著金絲蝴蝶兒,小小一個人兒,走路蹦蹦跳跳,那蝴蝶就翩翩起舞……

哎,不能想了,大人不爭氣,就苦了孩子。

滿天神佛,這是某大逆啊,十惡不赦它排第二。

這可怎麼好。

陳大勝悠悠一聲:“戶部給皇陵支的銀錢,不知道多少人過了手,我們這回為什麼挨打……”

他們回來,七茜兒就問了一句,這是為什麼?

沒人敢言語,她就再也沒問過二次。

老太太倒是坦然接受了,從前家裡孩子給富貴人乾點雜活,挨上一腳抽上一鞭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給人家沒做好活計麼,打你也是應該,這一點她服。

七茜兒眼裡先是驚恐,接著是戾氣橫生,就看著他倆怒問:“你,你們爺兒倆,這是牽連進去了?”

那就一起捏死吧!

佘郡王忽覺著有些冷,就趕緊拉下襖子。

陳大勝趕緊解釋:“什麼呀!彆瞎想!怎麼會!我倆多冤枉!是皇爺震怒,要誅殺案首九族。”

“啥?!!!”

老太太蹦了起來,真蹦,還挺高的。

九族那戲文裡每天唱,那說書的先生也說。

這就太可怕了。

看老太太著急,陳大勝便趕緊安慰說:“阿奶您彆著急,這不是皇爺要滅人九族麼,我爹這個臭脾氣就說誰犯事兒那就按照律法判,沒得滅九族的,這個太殘忍,不行!

這不皇爺生氣了,就跟我爹爭論,您兒啥脾氣您不知道,他是自己出去求打的,這就跟皇爺嗆住了唄。”

老太太腦袋瓜很亂,她這輩子經曆不少大事兒,可是也沒九族什麼事兒。鄉間罵人最惡毒也不過罵個祖宗八代,比這還差一等呢。

便是如此畏懼,老太太依舊順嘴咕嚕埋怨:“求打?哎呦~兒呀,這得多賤啊,你也吃飽了肚裡不饑啊,咋恁想不開?他老陳家墳坑水裡淹著,你家這也不利落啊?”

佘青嶺麵無表情,慢慢伸出手捂臉低頭,另外一隻就揭開玉盒子,用手扒拉棋子兒玩,咱不想說話了,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您沒猜錯,老佘家比老陳家還真就不利落。

老太太手腳都是晃的,又聽孫子說:“滿朝文武就我爹能說點情,他倆這不是姨表弟兄麼,激將起來,皇爺一急躁就把我爹打了,我怕我爹出事兒就上去替了,就是這麼回事。”

七茜兒吸鼻子問:“這是牽連的人多了?”

陳大勝認真道:“單一個忠勇公府,若算九族,人數得有兩千不止。”

七茜兒又問:“這是救下了?”

佘青嶺一丟棋子兒,姿態頗為瀟灑的扣上盒子。

他兒媳婦機靈,立刻去投了熱巾子,雙手給他捧過去。

做公爹的邊擦手邊淡淡道:“大梁有律法,本就該依律辦理。”

那氣勢,就,就可矯情了。

隻有老太太想了半天才明白過程,想明白心裡也不願意的很:“那,那咱這頓都挨了,老胡家咋又出事兒?”

七茜兒無奈,扶著老太太溫聲勸到:“阿奶,這也是沒法子,十惡某大逆一般都是,家中成丁皆絞,祖孫,姐妹,祖孫這些最少也是流放三千,抄沒家業這都是最輕的。”

老太太麵露不忍,咬牙哆嗦道:“如何會這樣,從前那麼難,好不容易活下來的,這鱉孫,這鱉孫連累全家!就~千刀萬剮啊!你徐奶奶,那不是歪人。”

七茜兒忍悲點頭:“是,我知道,這不是牽連進去了嗎。還是我爹積德,拚著咱家這兩人舍了命才換了個流放,不然也是個死。

阿奶,這樣,我讓他們給您預備些藥材,您再預備一二百貫,我從前在娘家陪嫁來那些粗糙底子,她們從此也就能用這些了,您先去看看,能幫一點錢財忙,咱就隻能幫這些了,也是全了你們一場老姐妹的情誼……”

七茜兒勸說著,哄著老太太離開。

等到她再回屋子,佘青嶺才看著兒媳婦認真說:“聖上不是那麼眼淺的,明麵上是為了皇陵這些罪過,其實是……單廢後娘家一門,打永安二年起就開始侵占小民財產,準折良家子女為奴,隻永安三年,他家就多了田畝四千頃,又往後逐年遞增至今日,她一門年均能造成三千良民變為流民逃戶……”

七茜兒坐下想了會才喃喃道:“怨不得,皇爺始終不願曹氏受冊呢。”

佘青嶺點頭,不掩厭惡道:“她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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