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第238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3332 字 3個月前

這姓仇的臉上一白:“可不敢,一眼就不錯了,你可不知道,今兒不同往日,我若時運不好,一抓渾身錯兒,他們說~唐納山那邊……”

察覺自己走了嘴兒,這仇小吏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兒,他拿錢也是心虧,就陪著笑,又從一邊的袖子裡取了一個墨條兒,一管毛筆,幾張粗鄙的草紙遞給佘萬霖道:“小掌櫃,啊不,小秀才趕緊抄寫,抄好了詩文我好把這祖宗供回去,彆回頭出了事兒我再吃點掛累,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

佘萬霖笑笑,便低頭迅速翻動起府誌來。

他自小聰慧,雖不敢說過目不忘,但記住幾頁重要的東西,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仇小吏開始還有些防備,就看這小家夥翻動書頁那般快,還真不像是有個歪心思的,就安了心,拿起筷子餓死鬼般的囔塞起吃食來。

他吃的快,佘萬霖也看的快。

看完真就拿起筆,從府誌謄抄了三首詩文。

仇小吏到底吃罷,抬袖子抹嘴兒,就笑著調侃道:“哎,你們這些讀書的都古怪。”

他本想說,為這些玩意兒也值當花兩貫錢?又一想,這錢兒是他撿的便宜,再說了,平家金山銀海也不缺他這一點,就又嘿嘿一樂道:“小秀才,我們金滇這秀才老爺做的詩文咋樣啊?”

佘萬霖放下毛筆,倒是很實誠的搖頭:“不怎麼樣。”

這話一出,仇小吏便哈哈大笑起來,笑完才說:“不怎麼樣就對了!有些家底讀得起學問的,人家不在皚城呆著,早就去了外郡了,咱金滇窮山惡水隻出刁民,嘿,您這是?”

佘萬霖把府誌邊角撫平,和好書頁往前一推,抬臉客氣笑道:“勞煩仇大哥,我這是寫完了,這府誌您便拿回去吧。”

真就是這樣?這錢兒也太好賺了吧?

仇小吏試探的把府誌都揣了起來,還笑著說:“那,那我真拿走了?不然小秀才再看一會子?我,我覺著我還能支應一會子,你看吧,再看看。”

平金攆他:“趕緊帶你祖宗走,說的那般厲害,現在又來這種酸樣兒,滾球滾球,老子不想看你了!”

如此,那仇小吏便滿麵歡喜的走了,甚至桌麵這套筆墨,他也是不要了。

等他離開,佘萬霖安靜的聽了一會兒,才又拿起筆,翻過那一頁詩文,開始人認認真真的在紙麵謄抄起來。

他寫一筆,平金便在他身邊小聲念一句:“禦製文?冊文?誥文?奏疏?廉直,儒林,孝子,義士,烈婦,節婦?流寓,隱逸,仙釋,進士?貢生?鄉賢……”

佘萬霖越寫,平金越是驚訝,他驚訝於本家少爺這份記性,還有這筆好字,卻不懂寫這些東西到底何意?

一直到佘萬霖寫了滿滿三頁紙,他才試探著問:“毅少爺?這是家裡老人讓你看的?”

佘萬霖挑眉笑:“恩,算是吧。”

平金又問:“這些,是有個什麼說法麼?”

他問完,佘萬霖就看著這三頁東西,緩緩吐出一段話來:“教你一個乖,以後凡舉去一個地方做買賣,就先找找這東西看看,有大用處。”

平金也挑眉:“看這個?”

佘萬霖點頭:“對,這就是金滇,沃土養人傑,金滇……便是再來十位能吏,怕也不好搭救這地方了,這地方爛透了。”

平金聞言,也拿起這東西又看,到底不懂就認真討教道:“勞煩毅少爺指點,我這閱曆不到,高低是看不懂了。”

佘萬霖抿抿嘴,到底是少年意氣,便是他阿爺私下裡教的東西,找點能說的他也就指點了一番:“咱們從禦製文起,所謂禦製文,就是當今聖上為金滇所寫文章,有對人的,對景的,對事兒的,這東西不好求,但是金滇卻年年有,知道這意味什麼麼?”

平金知道個屁,就實在搖頭。

佘萬霖一笑:“意味著當今萬歲爺的寵愛,你看,這禦製文都是皇帝寫來懷念譚家軍功績的……”

他哪裡抄寫的是本地文人的東西,旁人不懂,佘萬霖一看就知這是皇爺那種山峰絕壁,爺來去自如還會飛的憨帝詩。

他也不想評判,就停頓一下道:“所以啊,你若做買賣,還是跟他做吧,譚家好歹有靠山。”

他這麼一說,平金噗哧笑了:“您這話有意思,人家什麼人,我什麼人?還跟布政老爺做生意?算啦,那下麵呢?下麵也有個講究吧?”

“下麵啊……”佘萬霖微微歎息,有些心疼金滇這個地方了,便無奈笑道:“凡舉一個城池,好不好的先看人丁,人丁興旺之後,就得看這些東西了,有多少儒林,有多少孝子,又有多少忠勇義士,又有多少高潔烈婦?從這些數目上看,自有大梁朝金滇算是倒黴了,哼,不出好人了,這讀書的更沒幾個。”

平金卻不同意這一點,他到底是本地人,就解釋:“這話說的,本地才有幾個梁人,這不滿地跑的異族人麼?人家異族人可不讀書,對吧?”

佘萬霖笑:“對,你說的沒錯,你們大掌櫃今早還跟我叔說金滇有十五萬就食呢,人呢?”

平金撇嘴:“你叔還說有二十二萬呢,人呢?”

佘萬霖笑笑,用指頭敲著奏疏那一行數目道:“誰知道呢,反正錢沒少要,這家夥三五日一個意思的往燕京裡送,人家也沒提這個事兒啊,得了,我也教不了你什麼東西……

這些玩意兒~告訴咱,金滇一地,早就放棄文教,便不能按照朝廷一貫的意思,使得異族等順從歸土成為順民,從這一份東西上來說,未來金滇十年內,天災其次,人禍才是大弊,勢必會圍繞民變打轉悠,如若未來十年金滇不換父母,平家老號就最好保持現狀,一個錢兒也彆往外丟的。”

他說完,看著目瞪口呆的平金問:“懂了麼?”

平金搖頭如搗蒜:“少爺,你們嫡出正枝兒學的東西,仿佛是跟我們不一樣啊?”

佘萬霖看幾頁紙墨跡已乾,就小心翼翼的疊起來放在袖子裡,又從袖裡取出一片金葉兒笑道:“一樣不一樣的回頭說,今兒不是出來花錢的麼,走著,咱找個鋪子,換個大錢兒,我看此地銀器精美,你帶我弄些,我要捎回家去呢。”

“果然是嫡出的少爺啊,您還有這個呢?”

平金看到金葉兒便什麼都忘記了,他立刻蹦起,抱了已經涼的飯扒拉了幾口,嘴裡咀嚼著就拉著佘萬霖往外走。

他還真不是想討便宜,他就是想表演給全城的阿妹看,他,平金,很有錢,都來稀罕他吧。

金葉不重,一葉換銀能換十二兩,燕京一兩銀能換一千二百錢,可是在金滇,一兩銀至多價值好錢九百,劣錢卻能換一貫八百錢。

可見此地市場有多亂,物價根本不跟著朝廷走。

換了好錢,人又借了個褡褳,平金也不嫌棄累,就儘數背著在街上晃蕩,也不怕招賊,皆因滿大街無賴酸漢都與他稱兄道弟。

他這樣佘萬霖也理解,做買賣的逢人就笑,與誰都會關係好,平家在金滇,在皚城紮的根可比老譚家深。

如此,他倆就吃吃喝喝,在皚城寒酸的老街裡溜達到晚夕時候……原本天色不早是要回家的,可佘萬霖卻在街角看到了張永寶?

也就是吹蠟燭瞬間黑的功夫,佘萬霖就看到戲班的張小寶了?

他還披著一塊黑不溜秋的布單子,幾天沒見,小臉都凹陷下去了,他腳下還沒穿鞋,有一隻腳還破了?人就從兩個老巷子中間穿去,古街麵裡閃避的迅速,這一看就是躲避人,怕被誰看到呢!

不是佘萬霖眼神好,一般人都看不清楚是誰,這孩子,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他跑開沒多久,就有成群官兵穿著明甲從街麵過去,佘萬霖耳邊就聽平金嘀咕:“奇怪了?”

“奇怪?”佘萬霖扭臉看平金:“什麼奇怪?”

平金看著那些官兵說:“那些不是駐軍老爺,也不是皚城衙門裡的人。”

“沒看錯?”

平金憤然:“怎麼可能,這皚城有點意思的,從八十到八歲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那不是皚城這邊的人……”

這話沒有說完,便又有一隊官兵跑了過去。

等他們走遠,佘萬霖便看著張永寶離去的方向,他愣怔了會子,到底抓平金的胳膊拽著他就往哪兒去了。

死路巷子裡,少年握著手裡的斷刀,仰臉看著頗高的院牆,他正要徒手攀牆,就聽身後有人抱怨道:“我說少爺,這邊沒路!真沒有,你信我!你來這裡作甚?走錯了……”

少年冷淡肅然的臉上劃過些許異色,他抬手握住半把斷刀就安靜的等待。

想,我不殺人,對,不殺!我不是牲畜,我不殺人……我已經出來了,就不能殺人了,那我,就,就嚇唬他們,隻要他們不喊人,我就不殺他們……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那兩人接近,他迅速回身,斷刀劈風裂山般就砍了出去……

往日他這一招出,便是最凶猛的山熊也能一分為二,今日雖是嚇唬人,然而刀風也是丁點沒作假,若一般人被殃及到了,臉上少說也要去一層肉皮。

可天下之大,能破此刀者就都來自親衛巷。

咱少爺就是親衛巷頭等大禍害。

如此,這一刀就走空了。

少年眼睜睜看一圓臉少年,他臉上帶笑,嘴角微勾,先是正臉對斷刀尖,眨眼到了近前,人家那腦袋一擺,麵貼刀麵躲,就迅速出了手!

你都不知道他怎麼來的,就若疾風,風去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等少年反應過來,脖子已經被人掐住,倒飛數步,直接就被按在了背後的老牆青石上。

平金一生也算是見過世麵,卻沒有見過飛人。

是的,他家三房嫡出的少爺飛了,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家少爺好沒挨一刀?不是,不是?也不對的,反正是他們來了看到一個人那人回身要行凶他家少爺就丟開他飛了還是掐著一個人的脖子懟著人飛的……

是的,就是這樣……平金翻翻白眼,暈了,暈前他想,財神爺呀,看到沒?我家少爺他會飛?

死巷子牆上少年掛著,他兩天兩夜奔命,殺了無數人,身上無數傷,他本就支撐的艱難,這一撞便立刻去了半條命。

一瞬間他神識模糊,就聽這掐著脖子的人語氣古怪的問他:“小寶~你是誰?”

少年迷迷糊糊想,小寶是誰?

半響,又聽那人說:“不對,你是~羊蛋?”

這一句羊蛋便要了少年的命去,一瞬間,千萬般委屈湧上心頭,他眼淚從眼角泄出,就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哥~你來接我了?”

“啊,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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