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第246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621 字 6個月前

大腦袋,短脖兒的金滇馬停在碼頭,細竹皮殼兒,老漆頂篷車前,就坐著一位胖墩墩,縮小了能上年畫的商號掌櫃。

六月初的天氣兒,挨著綠蔭連著水岸,不能說熱,可胖子就要出汗。

趕車的夥計慣壞了,就把個胖掌櫃丟在車上坐著,他自己到去了邊上的大榕樹下賴靠著,嘴上還叼著一根樹叉叉。

其實這兩位年紀都不大,就都二十郎當歲的樣兒。

皚城碼頭出來的老客不多不少,就一會子一茬,一會子一茬,每次出來,這對主仆便站起來迎接過去,隻要看到個胖點的,臉上再有點疙瘩,那胖掌櫃就會親熱無比的過去搭手行禮,還管人家叫叔。

可惜,哪回都不是他叔,就沒少給人撿便宜。

今日也是如此,一大早上來了,甭說真叔了,假叔都沒幾個,那小夥計就不耐煩說:“我說~二掌櫃!今兒裡頭一定出事兒了,您看這時候不早了,又熱,不然咱回去唄?我就覺著吧,今兒指定不能到,老譚家那……”

胖掌櫃聞言瞪他一眼,一伸手從袖子裡取出個很大的布帕子,先是在臉上盤了一圈兒汗珠,嘴裡就嘀咕著:“你閉嘴吧,我也知道不能到,可老子見天來,刮風下雨都沒耽誤,哦,熱了我就回了?那不能,那我就得一日不落的呆著,哼!”

小夥計撇嘴兒,吐出嘴裡的樹杈,又從地上扒拉了一根草丟進嘴裡:“哎~呦,嘖!饑~啊!”

“饑?那,那你這麼一說,我~也饑了。”

胖掌櫃嘮叨著,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左右一看,看到榕樹頭有個炸豆餅的,他就走到那冒著油氣的鍋前,先是盯著鍋底看,最後就慎重從袖子裡取了十文好銅錢,挽起袖子,肥嘟嘟的瘦白玉藕指頭,就指著一鍋豆餅,逐個挑選大的。

還背對著夥計,人家撈一個,他囔塞一個。

小夥計眼角看著自己家貪吃掌櫃,先是兩聲不屑的哼,不經意就瞥到一條戲船靠了岸。

年紀不大的人總是稀罕熱鬨,小夥計懶洋洋的起來,就瞪著那船幡子念了一聲:“五福班?啥呀……還以為是大班子呢,什麼五福班,沒聽過,呿~!”

他嘀咕完,脊背抽了筋又要往那榕樹上靠,卻又看到那戲船往岸上搭跳板,一不黑不白,臉圓略胖,確實滿麵豆兒的人正往岸上走。

小夥計嘴巴跟不上脾氣,著急就開始磕巴,他想大聲喊,喊不出就開始跺腳,又蹦躂。

蹦躂完,幾步跑到胖掌櫃身邊,抓住他袖子就要說話。

哪成想,那掌櫃立刻把最後一塊豆餅塞到嘴裡,一陣燙的學學學學的音兒後,這家夥咽了東西,就捂著燒心口兒對小夥計憤然道:“你想乾啥?你想乾啥!跟你說,用你自己的錢兒買啊,這是我的月例,我……我滴娘的娘呀,來了!”

眼睛跟著急切的指頭,這胖掌櫃就看到了下船的人,再一數麵上豆,恩!好多,差不離就是他等的人了。

可憐胖子一臉的氣急敗壞,就捶胸頓足道:“說啥啊,我就說~我就說麼,我是個鳥在上麵拉屎我還不知道躲,必要仰腦袋拿鼻窟窿接的倒黴貨,這都多少天了,我就天天來,天天來……我不就悄悄吃了個餅兒麼,哎~呀!”

說到這裡,他抬手去打那個夥計:“我叫你饑,叫你饑,滿大街人就你長個肚子,滿大街就你欠兒,就都賴你……”

小夥計憤怒,總算麵紅耳赤的擠出倆字:“走,走,走呀!”

“啊,對,走走走走走走!”

五福班上下都舍不得平掌櫃還有小東家,江上來去,搭船不知道有多少,可是這一對叔侄自來了船上,甭說擺架子,那人好的就不用提了。

大家夥舍不得,這船一靠岸,就一起來送。

張雙喜這家夥甭看是個爺們,偏有一副何時都能哭倒長城的心肝,他就拿著帕子哩哩哩哩~的把這叔侄送到岸上。

好家夥,旁人倒好,間隙也上過岸。

可佘萬霖打從慶豐出來,他的腳就沒有粘過路麵,甭管他內裡有個啥本事吧,這會子啥本事都沒有用處嘍。

一到地上他便腳下綿軟,捂著嘴天昏地暗的跑到一邊兒,對著江水那就開始吐了。

你說吐就吐吧,岸邊就過來幾個異族姑娘,這些姑娘也沒有穿的很好,甚至在臉上還紋了一些黑乎乎的東西,可眼睛是晶亮的,笑聲也是爽朗的。

許是金滇白嫩嫩的少年不多,她們就嘻嘻哈哈到他身後看他吐,大概是覺著他可憐,就有一姑娘伸手從路邊摘了一朵花兒,拔出根莖來到佘萬霖身後。

佘萬霖回頭就看到一張紋了麵的臉,嚇一跳後,又被人家獻了花兒。

反正一輩子的奇遇今兒算是全喚了,佘萬霖就滿眼驚恐,呆看著幾個紋麵姑娘對著自己舔花根兒。

這,這是想作甚?

這是金滇的迎客禮儀?

好他半天才明白,難道,這是叫他也舔舔?他猶豫伸出有些抖的手,到底接了一朵花,試探的就舔了花根兒,再吧嗒下嘴巴,恩?甜的!

幾個異族姑娘看他明白了,一起銀鈴般笑了起來,又都背著簍子走了。

滿麵懵懂的佘萬霖,就拿著一朵花看著她們的背影想,啊,原來金滇是這樣子的麼?

還,還挺好的。

又一條船靠了岸,船板打在碼頭岩石發出一聲沉悶的咚,佘萬霖到底回憶起正事,對著江水繼續開吐。

老臭就看著他無奈的搖頭:“好家夥,一到金江您就給上了個大禮,先來人家喂魚了。”

張雙喜抹了兩滴沒有掉出來的淚,舍不得情郎般的捏著老臭袖子問:“哥哥,這,這咋就分開了,你說我這心裡咋就舍不得了呢,那你,你們爺倆住哪兒啊?”

老臭提著包袱左右看岸上,嘴裡支應著:“我也不知道啊……說是有人接的。”

他這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滾過一個肉包子,後麵還攆著一隻大蝦米。

那小夥計仿佛是天生有些缺陷,卻也不明顯,就站起來脖子後麵有個小鍋兒背著。

包子滿嘴油的跑到臭麵前,先是拍打下自己的綢緞袍子,接著雙手往地上一撈,對著老臭便行禮道:“哎,哎呀,可是,我那家裡的叔叔~?是,是您麼?”

老臭嘿嘿樂了起來:“這是接到信了?知道我們今兒來?”

他這話一出,這胖掌櫃叫個滿腹的心酸,那眼淚頓時就飛出來了:“哎呀,可算是接到了,我跟十二鍋子都等了您們好些天了!”

小夥計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下,上前一步行禮問到:“早,早就接了大櫃上的信,說是三房小爺兒,還有叔您要來看看,我們便每日都來等著,可算是接到了。”

往金滇送的信有兩封,一封當家人平慎的,還有老臭下船尋的驛站快馬信,他給自己安排的身份不低,就是族中老號的抽調出來,教直係血脈本事的經曆掌櫃。

如此,除卻大掌櫃,平家買賣裡的小字輩,都要尊稱他大師傅,親切的就喊一聲叔。

小夥計回了話,抬臉挨個打量這一群人,看打扮看氣勢,便都不覺著是自己家三房的小爺兒,如此又問:“叔,小爺兒呢?”

老臭放下包袱,指指那邊還在吐的可憐爺兒說:“喏,腳下不踏實,可是受了大罪了。”

這倆人一看就笑,胖掌櫃便說:“嗨,我那會子也暈岸,咱家人天南地北行走的,早晚這麼一遭兒,爺兒小呢,轉明兒走多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老臭笑,就說可不是。

這兩邊人一番交談,言語間的尊重主次很明顯,鬨了半天,平掌櫃是個伺候人的?人家喊爺的好像是小東家?是毅哥兒?

看大家夥看驚訝,老臭就笑著解釋:“諸位莫要怪罪,這出門在外,我們爺們年紀又小,也是頭回出門曆練,就怕有個閃失,便不敢說實話,還望大家夥原諒則個。”

這真真是一句話驚呆一大片人,尤其灶房那兩脾氣不好的,這一路看佘萬霖不是吃就是玩,真乾啥啥不成,他叔叔還每天給他零花錢兒,如此,他們便沒少替他族叔管教人家。

也不敢對小戲們般上手打,就沒少叨叨,甚至當麵也沒少說難聽話。誰能想,人家竟是平家老號的本根少爺。

好家夥,旁個他們不懂,這是家裡有金山的平家金貴少爺,巴結還來不及呢,他們就罵了人家一路。心裡畏懼,這兩位臉色就有些焦黃,已是後悔的不成了。

佘萬霖將肚裡那口吃食總算倒乾淨,這才扶著腰溫吞吞的過來,還仰著下巴有些艱難的問老臭:“臭叔,這誰?”

也不是失禮,是這會子他連自己都快找不到了,魂魄且飄飛呢。

這兩人多機靈,看到他回來,就立刻一起過來,行躬身大禮,還一起報了身份說:“皚城寧馨號平金,平多,拜見毅少爺。”

平家那麼大的買賣開著,又經營了不下兩朝,在平家祖地,平氏聚集的鎮子,村子,莊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血脈早就開出不知道多少枝。

可人家就很是團結,還把祖上留下來的生意經營的十分好,又憑的是什麼,憑對內公平公正的機會,對外誠實,誠懇,誠樸,誠摯,誠意十足的態度。

佘萬霖也是跟老臭學了一路,也真是受教了,要麼你說老臭這人了不得呢,天南地北誰家啥樣,明麵的,私下裡不想讓人知道的,老臭是啥也知道。

如此這兩位一開口,佘萬霖便知他們不是本根平家人,該是平家哪一房從外麵打小收養來的孩子,後放到商號裡養大,最後選機靈有出息的賜給姓氏,從此就是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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