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老太太喝完水,馬招娣才伸手指著前麵那個胡同,雖然她不希望柳老太太去她家鬨,可她也清楚老太太的性子,如果她不說,老太太真能不管不顧的在馬家村鬨騰起來,到時候她家臉丟的更大。馬招娣不會怨自家娘多管閒事,她隻覺得柳老太固執不體諒她,如果柳老太同樣分家就不完事了。
“國昌,你去把門給我踹開,使勁兒踹。”柳老太冷眼看了馬招娣一眼,轉身衝著身後的柳國昌說道。
柳家的幾個人裡彆看柳國昌年紀小,他的勁兒卻是柳家最大的,有時候乾活甚至比他大哥都快。柳國昌“哎”了一聲,他伸出手往手心吐了口吐沫,使勁跺跺腳,嗨的一聲,馬家的大門應聲而倒。
這會兒正是上工的時候,馬家就馬小寶夫妻倆在家,馬小寶從小就被慣得懶散,能不動彈就不動彈,他媳婦跟他差不多的貨色。倆小的在家享福清閒,馬棟兩口子卻要在大太陽底下乾活。馬小寶正摟著媳婦睡大頭覺,大門碰的一聲,嚇了她倆一跳。
馬小寶一邊穿鞋,一邊大聲罵道:“哪個王八羔子,敢來你馬爺爺家搗蛋,活的不耐煩了咋地。等馬爺爺抓住你,非抽你丫的不可。”
等馬小寶出了屋門,看著倒在院子裡的大門,目瞪口呆。“艸,哪個龜孫子乾的?”
“你爺爺俺乾的,你想咋地。”身後有柳老太和周蘭花撐腰,柳國昌一點也不慫,他才不怕馬家這個小癟三呢。
馬小寶睜開眼睛一看,媽呀,門口烏泱泱站了一群人,打頭的不是柳家的柳國昌嗎。再看柳國昌身後緊挨著的幾個人,很麵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他大姐正低垂著腦袋跟在幾個人身後。
馬小寶嚇了一跳,斷斷續續的說道:“柳、柳國昌你來俺家乾啥,俺告訴你,這裡可不是你柳家村,你來俺家找事也不怕走不出馬家溝。”越說馬小寶越理直氣壯,對呀,這裡是馬家溝是他馬小寶的地盤,他為啥要怕柳國昌那小子。
柳國昌還沒說話,周蘭花不樂意了,她當即罵道:“滾你丫兒蛋的癟犢子玩意兒,你讓誰走不出馬家溝,不是俺笑話你,就你這小麻杆身材,俺能打倆。當著俺得麵敢咒俺兒子,活的不耐煩了是不。”周蘭花一邊說一邊挽挽袖子,顯然是準備大乾一場。
“你是誰,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叫馬老太婆滾出來?”柳老太皺眉看著馬小寶說道。她有些年沒來馬家村了,一時沒認出馬小寶來。
“俺娘不在,你個老婆子是誰啊?”馬小寶的媳婦等了一會不見馬小寶回來,就出來看看。她更不認識柳老太了。她嫁進馬家的時候馬柳兩家基本上鬨翻了,馬小寶結婚除了馬招娣,柳家一個人也沒來,是以,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柳老太。
柳老太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媳婦,猜她應該是馬招娣的弟媳婦,她也不理會對方,隻衝著院裡喊道:“遭瘟的馬老太婆,趕緊給老娘滾出來,再不出來,老娘就帶著兒子媳婦打進門了。”等了一會兒見屋裡沒動靜,老太太一揮手,“都給我去,見著啥打啥,出了事我兜著。”
老太太精明著呢,她故意挑這個點來,就是算準了馬家沒人在家,她先在門口嚷嚷幾句,再讓兒子媳婦們衝進門,這樣就是鬨出啥來她也有理說。
柳家眾人聽柳老太太的話都進了馬家,馬小寶的媳婦想要攔著被周蘭花一把推開,她在想去的時候柳貝貝和馮喜娣就堵在她跟前。馬小寶也被柳有銀和有糧兩兄弟攔著。柳國昌兄弟倆和周蘭花瞬間鑽進馬家大院,三人對視一眼,周蘭花領頭朝著廚房走去。
農村房屋建設差不多一個樣式,每家每戶廚房的位置也一樣,周蘭花一眼就能分辨哪間是廚房。
馬小寶一看,當即衝著馬招娣吼道:“馬招娣你是故意的吧,帶著你柳家人來謔謔咱家,咱家哪點對不起你了。等咱爹娘來了,俺非告訴他們不可。”
馬招娣一聽,委屈的說道:“小弟,俺沒有,是俺婆婆非要來的,俺也攔不住啊。”
“呸,俺看你就是故意的,要不你咋不攔著他們呢,還讓他們翻到廚房去,你不說人家咋知道咱家廚房在哪裡。”馬小寶媳婦呸道,她在馬家作威作福慣了,一點也不怕這個缺根筋的大姑姐。
“就是啊,馬招娣你個賠錢貨還不去攔著她們。”馬小寶也跟著嚷嚷。
柳絮目瞪口呆的看著馬小寶夫妻倆,看著她們粗俗的樣子,心底一沉。如今她們是從柳家出來了,可看馬家的樣子也不像是個好去處,一時間她有些茫然。
馬招娣聽了弟弟的話,習慣性的按照弟弟說的,準備去院裡阻止周蘭花,她從柳絮姐妹什麼穿過去,差點撞倒身上有傷的柳絮,幸虧柳絮拉住了身邊的四丫。對馬招娣,這具身體的母親,柳絮是越來越沒有耐心了。可惜她如今才十六,根本不能分出去自己單過。
馬棟到的時候就看見自家門口圍著一群人,“讓讓,讓讓”他巴拉開人群,就看見院子裡亂糟糟的。“住手”馬棟忍不住大喝一聲。這一聲成功讓院子裡的人住了手,也隻是一瞬間,周蘭花等人一看不認識,又繼續手裡的活,該扔的扔,該摔的摔,也隻有馬家人聽了他的話住了手。這一住手,沒人阻攔周蘭花母子三個更是肆無忌憚。
馬棟扭頭看著門口老神在在的柳老太,不悅的說道:“老太太什麼意思,俺馬家可沒惹你,你這樣有意思?”
“呸”柳老太太一口吐沫吐在了馬棟的臉色,她冷笑道:“沒惹我?你當我跟你柳家似的,個個不要臉,你沒惹我,我會來你家?正好老虔婆回來了,你去問問她,問問她今兒上午去柳家乾啥了?”柳老太吐完馬棟,正巧看見馬老太氣喘籲籲的跑來,她指著馬老太不屑的說道。
“俺乾啥了,俺啥也沒乾,俺去給俺閨女主持公道去了。”馬老太當即炸毛,她一蹦老高,對著柳老太不客氣的說道。
“我呸,有臉做沒臉認的玩意兒,”柳老太轉身對著跟來看熱鬨的馬家溝村民說道,“鄉親們,俺是柳家溝的,俺男人柳三郎。這馬家的大閨女馬招娣就是俺柳家的大兒媳婦,當然那是以前,如今俺把她送回來了,今兒當著大夥的麵說清楚。至於為啥呢,俺也會說的明明白白,俺柳家不做虧心事,不怕傳出去丟人。”
“啥,送回來,不行不行,柳老太婆你彆欺人太甚。”馬老太一聽不樂意了,她還指望著從柳家弄好處呢,送回來咋行。
“哼,欺人太甚,到底誰欺人太甚,心裡沒點逼數嗎?”柳老太太剛想說什麼,外麵又來了一夥兒人,為首的男人她認識,正是馬家村的村支書。
馬支書頭上包著個毛巾,身上穿著一身土布襯衫,背著手走了過來。他看看柳老太又看看馬棟,說道:“這不是柳家的大姐嘛,大姐有日子沒來了,今兒這是?”馬支書來的路上聽小石頭說了一嘴,小石頭也沒說清楚,隻說好像是馬棟媳婦去柳家乾了啥,熱的柳家全家出動了。
對這個惹事的馬棟媳婦,馬支書同樣不喜歡,或者說對馬棟一家,他都喜歡不起來。兩個小輩整天不乾正事,偷奸耍滑,兩個老的呢,隻知道一味的寵著兒子,啥臟活累活都乾。
“馬支書您來的正好,俺還想著啥時候跟您說一聲呢。馬招娣這樣的媳婦俺柳家要不起,這不給您送回來了。”柳老太太對馬支書倒是客氣,當下就準備把事情經過說一遍,表明不是她柳家不近人情。
還沒等柳老太說話,馬棟媳婦不乾了,“你說送回來就送回來啊,俺家招娣在你柳家這麼多年累死累活的,她男人死的早,一個人拉巴三個丫頭不容易。咋地,如今丫頭們都大了,你們用不著她了,就想把人往俺馬家推?俺告訴你沒門。”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兒,俺本來不想跟你掰扯的,你非上趕著湊上來挨罵。啥叫你家招娣在俺柳家累死累活的?當年俺家給了多少彩禮,你家出了多少嫁妝,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咋地。俺家當年給了二十塊的彩禮,他馬棟隻給馬招娣拿了兩件破衣裳,那衣裳都補的不能穿了,還是過門後俺家老大又去給她買了幾身。
進門後她馬家又是要這又是要那得,馬招娣呢?隻要她娘開口,她就往馬家搬。你們說這樣的媳婦誰家敢要?本來當初俺就想把馬招娣送回馬家的,那時候馬招娣有了大丫,又下了保證書以後改,俺才算了。
結果呢?後來她竟然竄唆著俺家老大去戰場,俺老大這一去就沒回來。當時俺得心都涼了。也是趕巧,馬招娣那時候懷了四丫,為了幾個孩子,俺忍下這口氣,儘心儘力的伺候她。再後來她確實老實了幾年,俺這心裡雖然還不痛快也隻能認了。
誰知道這狗啊,改不了吃屎。今兒馬家婆娘去了俺柳家,她竟然竄唆她閨女跟俺們分家,馬招娣呢,還真聽她娘的話,說讓分家就分家。支書您說,俺該不該把馬招娣送回來?”
柳老太一邊說一邊掉眼淚,老大雖說不在了好多年,可每次想起來她都心疼。
馬支書沉默,柳老太的遭遇他深感同情,換做是他也得把馬招娣送回娘家。但是,他卻不能讓柳老太這麼做,馬家溝除了這麼個閨女那不是影響馬家溝的聲譽麼,他作為支書得為馬家溝著想。因此他隻能昧著良心說道:“大姐您彆難過也彆上火,兒媳婦做的不對,您打罵都成,這都在您家守寡這麼些年了,忽然送回來不讓人笑話嘛。還有馬棟地方,俺讓她給您賠不是。”
“憑什麼?”馬老太一聽支書說讓她給柳老太賠不是,當即不樂意了,這不是讓她低頭麼,憑啥啊,她才不要像柳老太婆低頭呢。
“你閉嘴。”馬支書嗬斥道,沒眼力勁兒的玩意兒,沒見他正幫著他家的嗎。馬支書也不理馬棟媳婦,他問馬棟道,“馬棟你咋說?”
馬棟支支吾吾,小聲說聽他媳婦的,馬棟媳婦洋洋得意,當場把村支書氣了個仰倒。
“支書大兄弟,看見沒,你想幫人家,人家還不領情呢。俺看這事您還是彆管了,俺呢就是把事情掰扯清楚了,讓大夥都知道為啥送馬招娣回來,以後她馬家跟俺沒半點關係。”柳老太平複好心情說道。
“蘭花啊,俺咋瞅見咱家的雞跑馬家去了,該不是早上趁俺不注意拿的吧,你去瞅瞅看俺眼花沒。”甩了馬招娣這個大包袱,柳老太心情好了不少,她衝著院子裡的周蘭花說道。
周蘭花會意,瞅了一眼馬家雞窩,笑嘻嘻的說道:“娘的眼神還是這麼好,可不是咱家老花雞麼,俺天天喂它,身上有幾根毛都知道,錯不了。”說著就走進馬家雞窩,伸手抓住那兩隻花雞提溜出來。
馬棟媳婦哪裡願意啊,她家就指望著這兩隻雞下蛋給孫子補身子呢,哪能讓柳家得去。媽東西方一邊跑一邊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放了俺家雞。”說著就往周蘭花身上撲去。
周蘭花一矮身子,馬棟媳婦撲空,摔了個大馬趴。馬家可比不得柳家乾淨,院裡隨處是雞屎,馬棟媳婦這一摔差點吃嘴裡。
把馬招娣母女幾個送回馬家,又得了兩隻大花雞,柳老太也不囉嗦,借口地裡還有活計,又領著柳家人走了。
馬小寶倒是想攔著,無奈他不是柳國昌的對手,馬棟媳婦這個戰力又在地上趴著,一時半會兒起不來,隻能眼睜睜看著柳家眾人揚長而去。
回去的路上,周蘭花喜氣洋洋的說道:“娘,您看俺機靈吧,兩隻大花雞啊,俺專門撿肥的捉的。”
柳老太看了她一眼,說道:“行,晚上回去讓老四媳婦殺一隻燉上,咱也吃頓好的,到時候讓你多吃一塊肉。”
聽到晚上能有肉吃,其他人嘴裡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們真的好久沒吃肉了啊。就連柳貝貝都是如此,想著雞肉的香味直流口水。
周蘭花眼睛一轉,看著柳貝貝又說道:“俺說貝貝啊,你那搪瓷缸子裝的啥啊,看你寶貝的,也讓俺喝一口唄。”
柳貝貝白了她一眼,“憑啥?”轉頭就把水遞給老太太,這裡麵可是貝殼裡的水,她就是倒掉也不會給周蘭花喝。她沒找周蘭花算賬,不是她忘記了上輩子的事,不準備計較,而是她暫時沒空,現在收拾完柳絮了,很快就會輪到周蘭花。
老太太又喝了幾口水,真甜啊,她看著老二媳婦不高興的說道:“你個好吃婆娘,一天天的竟盯著你妹,晚上的雞肉還堵不住你的嘴咋地。想喝水回家喝個夠去,你就是泡水缸裡也沒人攔著你。”
周蘭花討了個沒趣,其他人就算有想法也不吱聲了。柳貝貝也懶得管彆人咋想,她見柳老太是真的不喝了,當下三兩口喝完,一滴也不給彆人留。
回到柳家,見天色還早,柳有銀兄弟、馮喜娣和國強國昌兩兄弟又接著下地了,隻柳老太年紀大了跟柳貝貝留在屋裡,周蘭花借口殺雞躲懶去了。柳老太今天一肚子氣,這會兒心情抑鬱也就懶得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