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喜娣抿著嘴笑笑也不說話。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粗心,柳貝貝和馮喜娣旁邊不遠處正是柳絮。自從上學,柳貝貝已經很少關注她們了,如今看到柳絮還有點奇怪。
隻見柳絮穿著個厚點的褂子披著塑料布,正跟著她們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掰著棒子。柳貝貝記得那本書裡說柳絮以前家裡並沒有地的,吃喝不愁的大小姐,沒想到如今為了生活也跟著她們一起了。柳絮家裡並沒有靴子,她跟村裡大部分人一樣,穿著涼鞋。
比起柳貝貝,柳絮更是沒乾過農活的,她手裡又沒有剪刀,乾的更是慢,不一會兒就被她們甩在後麵。
馮喜娣順著柳貝貝的目光看去,她歎了口氣說道:“大丫也不容易。你不知道,前不久馬家來人把馬招娣接走了,說是啥,既然柳家不要她了,她沒道理留在柳家溝。二丫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跟著她娘一起走了,倆人走就走唄,把家裡的糧食都拿走了,一粒也沒給大丫留下。聽說大丫這幾天都是吃的野菜,實在找不著能吃的野菜了就是野菜也摘,起碼能填肚子。”
馮喜娣小心的看了柳貝貝一眼,她沒敢說自家和二哥家都看不下去,一人偷偷的給了十斤糧食。看柳貝貝沒啥表情,她接著道:“誰曾想昨天晚上二丫一個人回來了,聽秀秀講,哭的那叫一個慘,她在家都聽見了。”
秀秀就是柳秀秀,柳屠夫的閨女。柳屠夫夫妻倆生了五個閨女,沒一個兒子,就把最小的秀秀留下了,給招了個上門女婿。也不知道為啥,自打馮喜娣嫁進柳家,柳秀秀就看她順眼,張口嫂子閉口嫂子的叫著,有個什麼事也愛和馮喜娣一起。
柳貝貝楞了一下,她又回頭看了柳絮一眼,柳絮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掰著棒子,她身邊也是彆的農婦,並沒有見柳二丫。於是她隨口說道:“那今兒二丫咋沒來?”柳絮能來,說實話柳貝貝是意外的,畢竟在她眼裡柳絮比她還像個嬌小姐,而且上輩子柳絮可沒來。
“誰知道呢?”馮喜娣撇撇嘴,自從分家後馮喜娣改變不少,至少人不在唯唯諾諾,有了活氣。“俺聽秀秀說二丫告訴她,她娘馬招娣代替馬家那個老婆子坐牢去了,說賣孩子是她的注意。你說這馬招娣腦子咋長的?你四哥一直說俺不長腦子,是個榆木疙瘩,俺看俺比馬招娣強多了。她這還有兩個孩子呢,就這麼去了,也不想想孩子以後咋辦?”以前馮喜娣還會敬重她,稱她一句大嫂,自從賣孩子的事情發生後,她都是喊得馬招娣。
同樣都是不受家裡人待見的閨女,原本她以為自己跟馬招娣會有話說。誰知當初她不過是抱怨一句她娘不替她著想,她剛嫁過來就跟她要東西,就被馬招娣一頓說教。打那次之後她就不愛找馬招娣說話,她在柳家的時候寧願被柳老太呼哧,寧願被二嫂擠兌都不願意去找馬招娣。
“還有這事?”馬家這教育也是讓人服氣了,能把閨女教育成這樣,也不知道馬老太怎麼做的。柳貝貝好奇道,“那馬招娣就願意?”
馮喜娣提了提袋子,又幫著柳貝貝提了提,甩甩袖子抹把臉,一邊剪棒子一邊說道:“誰知道呢?俺也奇怪呢,聽秀秀說看二丫那樣子,不像是說謊。隻是可憐了大丫,這二丫一回來她還能清淨?”
柳貝貝沒說話,她本想說柳絮不值得可憐,當初是她堅持分家的。轉念又想到,如果不是後來自己竄唆她娘,她家應該也不會分家。所以,柳絮如今這樣也有她的緣故?
柳貝貝想著心事,沒注意馮喜娣偷偷看了她一眼,轉身幫著柳絮剪了幾根棒子。這下著雨,柳絮又慢,一會兒大家都跑前麵去了,剩她自己在後頭可不安全。在馮喜娣的眼裡,哪怕柳絮跟大家鬨的再凶,那也是柳家的血脈,這是改變不了的,在不影響自家人的情況下,她還是願意幫一把的。
如果換成是二丫,她肯定不會幫忙的,大丫跟二丫不同,至少在馮喜娣看來,大丫不像是二丫壞了良心。
柳貝貝不是沒看見馮喜娣的小動作,她隻是懶得拆穿。反正現在大家分了家,怎麼做都是他們自己家的事情。何況她心裡也清楚,柳絮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說不定今天四嫂幫了她,明天她就回報四嫂呢。如果不是上輩子發生那樣的事,她也是願意幫幫柳絮的,可想到上輩子的死,柳貝貝就無法說服自己。
“喜娣,小妹,你倆掰完沒有,俺給你們送回去。”柳有糧送完自己那袋子就鑽進柳貝貝她們這邊,抗袋子是力氣活,他不能讓媳婦和妹妹乾。等會再讓她倆跟著他拉車回去。如今這天氣隻能人工拉車,村裡可舍不得那幾頭牛。
柳貝貝扭頭就看見她四哥過來了,他連個塑料袋子都沒披,雨水打在他身上,衣服都濕透了。她抹抹臉上的雨水,喊了聲:“四哥,你咋也不披個塑料袋子,萬一凍著咋整?”
柳有糧抹把雨水甩甩,不在意的說道:“披著那玩意兒乾活不習慣,再說這會兒雨也小了。俺尋思著你們估計也快裝滿了,就過來看看。”
馮喜娣乾活習慣了,哪怕是用剪刀也比柳貝貝快,柳有糧提了提馮喜娣的袋子,又看了看柳貝貝的。二話不說幫著柳貝貝又掰了幾棒子。柳有糧力氣大,又是乾慣了活的,他拿著個小刀一削,棒子穗就掉下來了。如今都搶著收棒子,也不去管秸稈咋樣,柳有糧削的上半截亂飛。
等柳貝貝的袋子裝滿,柳有糧扛起兩袋子就走。
“哎,四哥,你行不行啊,慢著點。”柳貝貝看著她四哥一邊扛著一袋子,呼哧呼哧的往前走,趕緊喊道。
馮喜娣拉拉她,說道:“你四哥力氣大,當年他在碼頭抗袋子那可是一下子能抗四個的,這才兩個算啥。你彆擔心了。”
柳貝貝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她四哥在柳絮那裡停下,也不知道兩人說了啥。他又幫著柳絮掰滿,把手裡拿著的鐮刀給了柳絮,又扛起袋子走了。
柳貝貝沉默,柳家人都以為那是大丫,是他們的侄女,打斷骨頭連著筋,不忍心看她受罪。隻有柳貝貝知道,那不是大丫,真正的大丫已經死了。而柳家上輩子因為柳絮並沒有落好。
可她也知道這事不能說,也說不清楚。
帶著這份複雜的心情,柳貝貝忽然發力,一語不發的哢嚓哢嚓。
馮喜娣看的膽戰心驚,總覺得柳貝貝是把那棒子當成了柳有糧和大丫在剪,她在心裡替柳有糧捏了把汗。當下也不敢在說話,隻能悶頭繼續。
來來回回幾趟,地排車就裝滿了。柳有糧在前麵拉車,馮喜娣、柳貝貝和柳絮在後麵推著。本來柳絮是不想跟著的,她沒那個臉,可是柳有糧堅持,怕她一個人不安全。柳有糧一說她也害怕,這才不顧臉皮的跟著出來。
她原本以為會被柳貝貝嘲笑的,甚至都想好了,無論柳貝貝怎麼奚落她,她都不還嘴。誰知柳貝貝隻是看了她一眼,啥也沒說。這讓她覺得柳貝貝也沒有大丫印象中的那麼壞。這讓她想起被賣掉的時候四丫說的話,果然是記憶害死人麼?
柳貝貝呢,她是懶得多說,她四哥的性子,她知道,如果不讓柳絮跟著,萬一柳絮有點啥事,她四哥能內疚一輩子。
中間多了一個柳絮,幾人之間的氣憤尷尬,一路沉默著到了大隊部。
柳老太早就在門口等著了,看到柳貝貝幾人過來,趕緊先給閨女遞了個毛巾,又給了一缸子薑水。等柳貝貝擦完,順手就給了柳有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