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葉景初踏上了異國的土地，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海外，但此次的感覺特彆不一樣。心中有著牽掛,想著總有一天學成回國衣錦還鄉,抱的佳人歸。
歐國的風景很美,結合著後現代與羅曼蒂克的氣息，可是葉景初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比學習更加重要，如何能又快又好地通過考試,如何能早日接觸課題，完成論文拿到學位對他來說是唯一的目標。
天氣好,他無心看日出日落,天氣差他也隻顧撐著傘關注眼前的路。可是甫一開始，葉景初的學術之路並不順利，首先他是史蒂文教授唯一的中國學生，這讓他在建築學院裡受儘白眼。
那些金發碧眼的同學並不喜歡跟葉景初有太多的交流,隔著膚色的差距，似乎橫跨了整個太平洋，即使葉景初的英文並不差，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流利了，他曾經的老師是聶小滿，雖然他不知道，但聶小滿的英語水平可謂母語水平，曾在戰地深處與利國士兵相處良久，斡旋，引導,深入交流與采訪，連英語係人的思路聶小滿都一清二楚。葉景初每天與聶小滿溝通交流，哪怕隻學到聶小滿水平的一半，也足以在黃皮膚人種裡數一數二了。
史蒂文對於葉景初的語言水平大為驚歎，他甚至以為葉景初有海外生活的經曆，葉景初某些地道的表達方式讓他經常有這樣的錯覺。從而他越發欣賞這個學生。
因為史蒂文教授的欣賞，同學們對葉景初的態度有了更多變化。史蒂文教授既然如此喜歡這個鮮花國學生，那麼他必然有過人之處嘍？
史蒂文教授甚至說希望他的學生多跟葉景初學習。在冷落了葉景初一個月以後，他們終於開始嘗試接觸葉景初。
“你上個禮拜寫的大作業得了滿分，是所有人裡的第一名，課堂上那麼短的時間，完成度那麼高，我們想看看你寫的東西，學習一下。”幾個同門找到了葉景初。
葉景初：“好。”他毫無保留的把作業給了其他同學，幾個人傳閱後，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真的是你做的？你不是才來歐國一個月嗎？你是在歐國讀書的嗎？你不是外國人吧？”
葉景初：“我來自鮮花國。”
“這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你的英文很完美。”
“這篇文章的水平很高，我們自愧不如。”
“我們以後可以跟你一起學習嗎？”
葉景初樂意之至，很快，他就融入了同門的圈子。不過漸漸的，他發現，以前點頭之交的彆的教授的學生，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連點頭的交情都沒有了。
“我有些問題想問一下托馬斯教授的學生，各位師兄師姐，有什麼建議嗎？問瑪麗可好？”
眾人都是難色滿臉，“親愛的景初，你還是去圖書館自己學習比較好，托馬斯教授的課題與我們非常相近，如果你去請教他的學生瑪麗，我不知道會不會有誤會。”
那是葉景初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討論學術問題不是應該開誠布公嗎？何況我想問的問題並不涉及什麼機密。”科研項目相互避嫌，葉景初能理解，但那隻是針對核心機密，這些淺層的學術探討為什麼也不能討論呢？
反正歐國麵對的一切，在葉景初看來都是怪怪的。
該想個什麼辦法，才能化解眼前的困局呢？葉景初雖然是個獨立的人，但一個人做不成大事業，學術研究也是一樣，他必須與人合作，否則永遠無法進步，而史蒂文團隊的人真的太奇怪了，表麵上似乎對你推崇備至，但一點兒深入的東西都無法交流。
不過很快，機會來了，葉景初看到學校裡有人在發傳單，麵對好看的東方麵孔，發傳單的女孩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先生，如果你去參加舞會，一定會贏得眾多少女的芳心。”
這倒是給葉景初提了個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舞會場麵很大，葉景初也不是沒參加過，氣質出眾遊刃有餘，很快就與幾位女士搭上了話，葉景初的目的就是建築學院，兜兜轉轉終於與建築學院的人談笑風生，不過，有幾個人很明顯，一聽到他是史蒂文教授的學生，變了臉色，借故離開。
“是他們謹小慎微。”一個豐滿的女人向葉景初遞上一杯紅酒，“先生，你風度翩翩，有眼光的女孩都會為你沉醉。”
葉景初：“同樣的場景我遇到過很多次，我知道問題不在我，而在史蒂文教授。”葉景初試圖引出話題。
“嗬嗬。史蒂文教授也不是什麼豺狼虎豹，價值觀不同罷了，沒有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女生嘬一口紅酒，“我沒有立場，不過可以為你有。”
女生的手漸漸觸摸到葉景初的衣領：“你說呢？”
葉景初慢慢拉開她的手，給她換了一杯紅酒：“但你心裡如果不認同呢？”
女生一臉無所謂：“如果非要站隊，當然是和喜歡的人站在一隊。”眼神旖旎，眼波流轉。
“但如果這個立場會讓你死呢？”
女生一頓：“不會吧，我不知道做利國的臥底還會死。”不過隨即，她有換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也是，要不是這麼嚴重，史蒂文如何混到今天這人人喊打的局麵呢。我們說話的時長有些太多了，告辭。”
望著她的背影，葉景初一陣無奈的笑，原來所有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這沒有錯，這段對話讓他明白一個嚴重的問題，史蒂文教授原來是利國的奸細，而且在學校裡幾乎無人不知，難怪他的處境這麼艱難。
來歐國以前，他以為自己要麵對的是如何讓歐國人改變對鮮花國人的看法，來了以後他才發現，他之前想的，太簡單了。原來在彆人眼裡，他不過是一條走狗，甚至可能是為了利國而舍棄自己國籍的叛徒。
事情好像變得複雜起來了，葉景初有些沒有頭緒。
但有一件事確定了，那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坐以待斃。
有機會，哪怕是看不出機會的機會，葉景初也要想方設法的抓住，比如，又過了兩周以後，學校舉辦了一個競賽。其實基礎知識類型的競賽，多半是給本科的學生增添簡曆用的，對於研究生來說，可有可無，但葉景初認為，放棄了這個機會，以後就不一定能再拋頭露麵了，他必須參加。
他把報名表格交到行政處的時候，對方一臉鄙視：“花國人嘛，都是這樣的。想出風頭而已。”
葉景初並不生氣，這樣的冷眼他再熟悉不過。
而且，他是真的想出風頭。
基礎知識競賽，拚的就是實力，葉景初本來在鮮花國的時候，就跟著聶小滿天天泡圖書館，那些課本上的知識，早都倒背如流，就算是換成英語，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的難度，因此，毫無意外，葉景初拿下了第一名。整個比賽中，葉景初可以說是用心良苦，見縫插針，把所有能利用的機會統統利用了個遍，將自己的所學，所思，所想，以及專業能力科研能力表現的淋漓儘致。
頒獎典禮上，葉景初終於順利的收獲了一批專家團隊的認可。
葉景初以為這是個機會，這些專家口口聲聲承認他的實力與才華。但當大幕落去，葉景初將書信申請函送給這些專家的時候，回複的依舊是冰冷的拒絕。
葉景初終於知道，自己進入了一個逃不掉的黑洞。
他決定找史蒂文教授談談。
“我不想做一顆受人擺布的棋子。”
史蒂文教授似乎知道有這麼一天：“親愛的景初，你天生就注定了的命運，誰叫你生在軍官家庭呢，要怪，就隻能怪你的爺爺，他不應該放你離開鮮花國，在那裡，他可以保護你，但在歐國，人人視你為彆有用心的叛徒。”
葉景初冷眼：“真正彆有用心的人是你。”
史蒂文教授：“沒錯，但是在利國的幫助下，我依舊是世界第一的學術霸主。依舊可以吸引全世界像你一樣有利用價值的人對我趨之若鶩。”
是的，沒錯，葉景初來歐國，投身史蒂文教授名下，也是因為他確實在建築學界是首座。學生求學，自然仰仗如此人物，但葉景初也是來了才知道，他的學生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他真正的靠山，是萬惡的利國。
利國，葉景初沒想到，利國竟然看上了自己，可笑至極，書生的驕傲和倔強原來是個笑話。原來寒窗苦讀為了求學遠渡重洋，不過時踏進了彆人沒怎麼用心就布置好的陷阱。
好笑。
葉景初：“我要回花國。”
史蒂文：“你覺得可能嗎？年輕人，我勸你審時度勢。”
葉景初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不能幼稚，這個世界早已不是圍著自己轉了：“教授，你覺得我有什麼利用價值，或者說，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
“親愛的景初，你很聰明，當然如果你不是軍官之孫，我想一定會有彆的教授喜歡你。”
“教授，你也是聰明人，和我說話不必迂回。”
“好，那麼我就告訴你，我對你的考驗現在開始，通過了以後，我們才可以交換一些秘密。”史蒂文教授隨手拿起一疊文件，看來今天在見葉景初之前，他已經準備好了。
“你現在可以真正的參與我的科研項目了，我保證，我的學生們對你的態度會大不相同。等你通過了考驗，主要是證明你的能力和決心，就會有新的任務，我保證那是你期待的。”
如同史蒂文教授所言，葉景初很快就感受到了，他融入了團隊，周圍每個人看似都沒什麼變化，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有了變化，比如，他能提問，並且獲得他需要的答案。有意思，原來隻要一個授意，一切都可以變得不同了。
這段時間，是葉景初真正感覺自己在做學問的日子，也確實，是他學業飛速成長的日子，開始於不安，恐慌，甚至迷惑，葉景初就這樣一頭紮了進去，他沒想到，這個考驗一開始，就是兩年。
他連電話都不怎麼往家裡打，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是被監視的，就算是電話，也有被監聽的可能。
他想過寫信給聶小滿，但是剛剛寫好就捏成一團，扔進鐵皮垃圾桶，統統燒掉。
有時候，爺爺會給他打電話，說一些事，他靜靜的聽著，在某些敏感的時刻，他咳嗽轉移話題。
史蒂文對他的考察還在繼續。
“你不錯。”兩年以後，史蒂文肯定了他，“這個項目比我預計的早一年獲得基金會的認定，你是我教過的學生裡麵，最出色的。”
“教授，我這算不算通過你的考驗了呢。”
“當然，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史蒂文教授又掏出了一份文件：“這是你申請做我的研究生時，遞交的材料對吧？”
時間有些久，但葉景初不至於不記得，這裡麵的每一個字，當時都是字斟句酌的，每一個字背後都有無數的心血，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過來是這樣的場麵，懷揣著的，隻有求學的渴望，還有，聶小滿對他的殷切期盼。
沒錯，這些東西是他和她一起做的。
“是的。想不到教授還留著。”
“這裡麵有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你提過，這不隻是你一個人的成果。”
葉景初心中一涼。史蒂文教授終究還是要得寸進尺的。
“聽說你還有個花國女朋友。”
“教授，並沒有。”
“的確，你的警惕性很高，這兩年都沒有和她接觸過，但這並不代表你沒有女朋友，我查了一下這個人，很有意思，她同你一樣優秀，而且，用你們花國人的話來說，她又紅又專。得到了這些信息以後，我高興的睡不好覺，”史蒂文教授連聲音都興奮起來了。
葉景初明白，他這是進了超市不僅得了便宜還得知便宜好貨買一送一的快感。
“教授，你想要她做什麼？”
“做什麼，我當然是想把她收入麾下，你知道我的身份，可是這麼長時間，你會發現，我並沒有利用你做什麼對不對？你也沒有機會表現自己的忠心，我覺得現在這個時機很好，你女朋友有篇文章，水平不俗，我想邀請她來學術交流。”
學術交流是假，恐怕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並且，他們還會成為彼此的人質。
“她對建築學沒有興趣。”葉景初冷麵。
史蒂文笑笑：“可是她寫的東西告訴我，她對建築學很有興趣，並且造詣頗深。我當然也看過她的材料，amazing，葉景初你眼光真好，在我看來，她就是個奇女子，她熟悉鄉村，農田，也在學校科研單位混的風生水起，她跟我見過的所有‘人才’都不一樣，我想得到她，我覺得利國也需要她。”
是的，如果說做間諜，聶小滿的確比葉景初更有利用價值。
“我們已經分手了，很久都不聯係。”
“哈哈，這套哄哄小孩子還行，對我是沒用的。上個禮拜，你的學姐等了你一晚上，你沒有赴約，對吧？我知道，你們花國人喜歡說一個詞，守貞。何況是對聶小姐，一個那麼優秀的人。”
“教授，你想多了。”
教授擺擺手：“有沒有想多不是你說了算，景初，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言聽計從的人，但有的時候，你需要妥協，想點辦法，讓我更信任你才是。你知道，要在這個圈子混出點名堂，哦不不不，這麼說對你有些不禮貌，應該說，如果要學習更多更先進更深入的東西，你需要付出。”
離開了教授的辦公室，葉景初沒有直接回宿舍，他在花園的梧桐樹下站了一個晚上。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葉景初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教授，看來他在動搖。”
史蒂文輕蔑一笑：“巨大的學術誘惑和無限的前景，沒有人能不為所動。”
“如果他今天給聶小滿打電話，是不是就代表他動搖了。”
“繼續觀察，經過這一晚上的思考，他應該做出了決定。”
彎彎繞繞，葉景初悄悄撥通了家鄉的電話，很慶幸，聶小滿並沒有接，農科院的總機層層傳達，到了最後卻隻得到一個，聶小滿出去公乾了的回答。
葉景初渾身的冷汗。
雖然沒有接通，但這對葉景初來說並不是一個無效電話，史蒂文果然又給了他一個重大項目，這一次，葉景初得到的，比之前所有加起來都多，他成為史蒂文的得意門生，並代表史蒂文出席了更高層次的學術會議。
拿到的東西，也愈多。
“景初，最近，我覺得我應該給你一些獎賞，說吧，你想要什麼？聽說你的女朋友進醫院了，相信我，這個世界，隻有利國的醫療水平是最發達的，我想你需要。”
葉景初深吸一口氣，他並不知道聶小滿去醫院了，聶小滿怎麼了，生了什麼病，嚴重不，有沒有生命危險，他不知道，他不能問。
不過時機，也成熟了。
他去了機場。
“你就一個行李箱？”來見他的人很意外。他說的鮮花國語言，葉景初好久沒有聽過了，異常的親切。
“放心，我不會再回來了，我的價值，到此刻終結。”
“是你在我們麵前的價值。你真正的價值，在花國，有的是發揮的空間。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需要對你做一些觀察。”
“榮幸之至。”
葉景初坐上了飛機，回到花國不過十來個鐘頭，接下來等待他的是相對的限製自由與沒日沒夜的報告會。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去兩周，來人恭喜葉景初：“你可以走了，不過，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秘密，不到史蒂文被捕的那一天，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在那之前，我們會對你進行嚴密的監視，直到那個日期的來臨。”
葉景初終於重獲了自由，對他來說，與其做利國的間諜，不如做鮮花國的臥底，他和聶小滿一樣深愛著自己的祖國，他可以為了國家獻出一切，他知道這才是聶小滿樂意看到的。當他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時，他選擇了聯係花國人，像花國人表達自己的訴求，很快就得到了花國高層的重視，於是葉景初開始行動，與他接頭的人變著花樣出現在葉景初的麵前，交換信息後迅速離去，情報的獲取相當不容易，每次成功的背後都有付出，有一次，葉景初差一點就要出賣色相，還好，那一晚，學姐隻是被動的等待，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恐怕後來，學姐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學術不端，被趕出了校園。
葉景初做了很多他以為自己做不到，下不了手的事情，回頭看看就像一場夢，而歸國後，有人告訴他，他這叫立功。
能回到首都，回到聶小滿的麵前，什麼都不再重要了，有人監視又如何，他本就是花國人，本就是愛國之人，本就是愛國之人的愛人。他終於可以深深的呼吸這個國家的空氣，儘情的享受家人，愛人。
用力的抱緊自己的愛人，再也不放手。
連監視他的人都看不下去的那種成程度。
後來，聶小滿告訴他，要把他寫進自己的團隊，葉景初猶豫了一下，他怕自己的身份還不能享有這份工作，然而，名字報上去，安然無事，葉景初知道，一切已經有了結局。
葉景初結婚那天，接到了神秘電話：“恭喜你，葉景初，願你和愛人百年好合。”
“我的使命完成了是嗎？”
“是的，以後，你就是自由的了。”
葉景初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