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舅退休後就搬出了市委大院兒，為了照顧幺舅媽發揮餘熱，幺舅找組織把他在市委的房子換成了老城一個帶小門麵的街角小屋。
曾經的市高官，現在正圍著圍裙，熱火朝天地給自家媳婦打下手，小小的街道上飄著一股子藥香。“幺舅媽這生意還挺好啊。”周至跟在外婆的電動輪椅後麵，看著前方街角那熱鬨景象，有些訝異。
“所以說安身立命，還是得有一門拿手的手藝，你幺舅媽醫術高明，越老越吃香。”外婆說道：“反倒是你幺舅，管過一個市的人又咋樣？退下來還不是隻能守藥罐子。”
周至不由得覺得好笑，幺舅就是過於清廉，清白守身，要不然以他在蠻州數十年的經營盤踞，那叫一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隨便找個公司當個顧問，或者搞個變相入股啥的，哪裡不能變現？
能夠退休後幫老婆的中醫館看藥罐子，這才叫真正的高人。
“三嫂，嘿肘子？！”幺舅看著過來的兩人，開心得不行，大手在圍裙上搓了搓：“肘子你回來了？！”
“大兄弟我的藥……”邊上一個婆婆拉住了準備出來迎接的幺舅：“剩下幾樣彆放錯了喲……”
“怎麼放得錯，辛夷和薄荷嘛，記得記得的。”幺舅胖大的國字臉曾經在乾部們前麵那種威懾力，在婆婆麵前似乎一點作用都發揮不出來，反倒是顯得有些憨厚了：“這不還沒到火候嘛，放早了藥力就疏散了。”
“這是要驅風熱啊？”周至笑道：“幺舅辛苦了。”
“我就是找個活乾免得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幺舅對著坐診的大夫一努嘴：“辛苦的在那裡呢。”
“肘子來了？不錯嘛，還記得辛夷和薄荷發散風熱用。”幺舅媽招呼道：“現在還脫不開身，你們先去裡邊坐啊。”
“幺舅媽好。”周至關心道：“來看病的人是不是多了一點啊？”
“有的都是老交道了，服吃我的開的藥，然後人傳人的，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你忙你忙。”周至不敢再打擾幺舅媽號脈，見這個小診所還修了供輪椅走的小坡，當即推著外婆朝裡屋走去。
將幺舅打發去外間繼續忙，外婆這才跟周至介紹：“你幺舅媽退休後，想著一身醫術荒廢了可惜，就在這兒開了個小診所，你幺舅也沒事兒，就在這裡陪她，幫著做飯。後來有些病人不懂熬藥，你舅媽就讓你幺舅幫著熬，現在可好，乾成專業熬藥的了。”
“古人說的，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周至說道：“幺舅可以，既從政，又行醫，雖然是個燒藥童子，也算半隻腳踏進聖賢之境了。”
“就是生意太好了點，二老每天會很累的。”
“是，你幺舅媽的醫術在蠻州還是挺出名的，來找她的病人挺多，聽說有時候飯都吃不到頓頭上。”外婆說道：“所以有時候我就會過來看他們，有我在，他們就不好意思不叫午飯。”
周至不由得樂了：“還是您老人家有辦法，這也算一物降一物了。”
這個小門臉兒屬於前店後房的那種格局，最裡間有兩張很小的小床，一張小方桌，四條小凳子，一個小碗櫃，碗櫃上放著個微波爐。
周至大致看了一下，總之就是一切從簡，但讓他想起了當年棗陵橋改造之前的大姑家。
大姑那是窮得沒辦法，可這兩口子一個是市委副書記退下來的，一個是市醫院院長退下來的，光退休金都夠享福了，卻還在這裡“發揮餘熱”。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外婆低聲說道：“肘子你點子多，要不你幫著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