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餘大爺(1 / 2)

新聞裡播音員正在播報:“今日上午,縣人民醫院組織精乾人手,在副院長,外科主任路新華同誌的帶領下,前往歧鳴區龍觀鄉,進行醫療下鄉送溫暖活動……”

老媽則轉而和周至聊起去蠻州的事兒,聽說小六姐給餘老爺子帶了東西,便要周至送下去。

“可彆了吧。”周至說道:“我怕老爺子熬不住癮把黑膠唱片放起來,那一棟樓就彆看電視了。”

外婆說道:“那就明天去,順便問問餘太爺,要過年了,掛的繡樣該換了。”

聽老爸說過,老餘家解放前是夾川的民族資本家的少爺。

餘大娘卻是苦出身,小時候六歲就被家裡送到繡房當繡娘,後來成了老餘家的針黹丫鬟。

後來國家還是將餘大爺安排到了煙草公司,不過身份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聽說還是餘老爺子的資本家老爹做的主,最終和餘大娘成了夫妻,也恩愛了幾十年。

前世周至聽這些就是聽個熱鬨,當時隻知道老爺子喜歡聽戲曲,交響樂,喝咖啡抽水煙,懶模懶樣。

反正身上很多糟粕,都是給餘大娘慣出來的毛病。

現在再想,卻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家庭。

不過餘大爺也不是沒優點,態度和藹,或者說啥事兒都不上心,而且把兒女都送到蠻州去工作。

要說起來,餘三哥和小六姐,還真是周至家這棟大樓裡,頭兩個走出夾川的兒女輩。

第二天早上,爸媽去上班了,周至將黑膠唱片帶上,來到了樓下。

“老爺子?”周至輕輕敲門:“餘老爺子?”

因為高牆的存在,宿舍底樓比二樓更陰暗,反倒是裡間靠稅務局宿舍那邊,稍微亮堂一些。

餘大爺家因此也比彆家多出來一個小天井。

餘老爺子穿著一身黑色的綢襖,這衣服在夾川也少見,白襪子黑布鞋,正在小天井裡澆花。

都是蘭花,還長得非常好,蘭花就適應這樣的環境。

“剛剛做了個對子。”餘老爺子一邊澆花,一邊慢悠悠地吟誦:“屋晦——能知——蘭醒——早,樓低——好見——燕來——頻。小周至,斷斷,好不好?”

周至模仿餘老爺子的口氣:“粗茶——淡飯——存——真味,不苦——糟醪不苦——貧。”

“嘿,還續上了!”餘老爺子臉上光潔白淨,皺紋都沒有什麼,看上去比好多同齡人都要年輕一二十歲,想來當年也是那種帥氣的公子哥,餘三哥和小六姐都是得了他的遺傳。

“老爺子你小心點,天井裡邊青苔厚。”天井裡都是蘭花,隻有小小的通道,周至想進去攙扶老爺子出來都困難,隻能站在天井邊上伸手。

“還沒老到那份上。”老爺子放下水壺,從天井裡邊出來:“還是你小子機靈,讓我給天井鋪上青磚,這就不怕滑了。”

“就是光線差了點,花得不時調換。”老爺子用天井邊洗臉架上的帕子擦了手:“才能雨露均沾。”

“嗯,就是花香都給我家聞了。”

現在正是蘭花盛開的時候,樓上周至都跟著沾光。

“哈哈。”老爺子笑道:“還是我這裡香些吧?”

“暗香幽遠,就沒有杵跟前聞的,何況我家還有一樁比老爺子這裡強。”

“哪裡?”

“我家人多啊,您家就一個人聞,我家合著五個人聞。現在三姐回老家了,那也還有四個。”

“這是雅事兒,你跟我數人頭?”

“竹林七賢,飲中八仙,簪花四相,可不也是數人頭。”

“你多久沒來過了?後生崽兒辭風見利啊。”

“才從蠻州回來,小六姐給您淘了幾張好東西。”

“你剛剛那話,是想給她做說客?趁早打住。”

“啥啊!是我淘的,不過……讓小六姐給的錢。”

“放來聽聽。”

周至來到客廳裡的唱機旁邊,放上唱片搭上唱針,打開開關,唱片悠悠地轉了起來。

三大樣四大板一響起來,老爺子眼神就一亮:“《智取威虎山》?”

“樣板戲,五張!你說給您老淘點這東西容易嗎?”

童祥苓的鋼音在客廳中響起,老爺子緩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當真是好東西啊……”

這是一套現代京劇樣板戲的黑膠唱片,曾經舉國傳唱,周至老爸他們那代人,好多都能能從頭唱到尾。

但是在這年月,卻又消失很久了。

直到幾年後,《智取威虎山》選段,才會重新登上春晚。

拋開政治因素不說,這幾部樣板戲,的確堪稱現代京劇的巔峰之作。

“要不再給您老來罐水煙?”

“蘭花開的時候我都不抽煙。”老爺子閉著眼睛擺了擺手。

聽了一段,老爺子終於睜開眼睛:“小周至,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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