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周至的認知裡,雖然定州窯有刻花的,但那都是白釉,既然紫定沒有出現過刻花大件,這件梅瓶就不敢斷真。
“那你為啥要入手?”王老爺子問道。
“因為四千五百塊我賠得起。”周至倒是說得實誠:“這樣的物件兒,情願殺錯,不能放過。”
“你這也是我們館裡搶救性收購的思路。”王老爺子笑了,對一邊臉色又不太好看的王陳兩位研究員說道:“看,就算最後結果沒對,也不能說我們的思路是錯的。”
“努力提高鑒定水平就是了,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要果斷的出手。”
“是。”兩位研究員這才放鬆了下來。
周至也趕緊找話題順便安慰二人:“主要是當時談下來的價格的確不高,我就想著先拿下來,不行做個普通工藝品也不錯。而關於紫定刻花大件這個題目,之前沒做過研究,也沒見過實物,下手的時候,是真不知道真假。”
“其實關於紫定,學界現在還有爭議。”王老爺子說道:“因為紫定存世量太少太少,目前大多數博物館和學者,都將北宋定窯的芝麻醬釉器,統歸於紫定的範圍,兩者合稱。”
“其實紫定的準確定義,應該是北宋定窯的芝麻醬釉器中,發生了紫色窯變的極少量珍品,如此方能夠與曆史記載相匹配。”
“明曹昭《格古要論》曾經有記載:‘紫定色紫,有墨定色黑如漆,土俱白,其價高於白定。’其中對紫的描述沒有太明確,但是‘色紫’,卻也是基本特征。”
“晚明著名收藏鑒賞大家項元汴的《曆代名瓷圖譜》當中,對紫定做了更加詳細的繪製,並且注明‘宋紫定仿古蟬文鼎,紫定應作定窯紫色,…而泑色爛紫晶澈如熟蒲桃,璀璨可愛,定窯之色,白者居多,而紫墨之色者恒少,如此紫定之器,乃僅見者。’”
“可惜此圖譜失傳已久,但是我在出訪期間,曾經在歐洲圖書館中找到一本一百多年前,由英國人翻譯出版的中英對照版《曆代名瓷圖譜》。”
“書中介紹了五件紫定絕品,對於宋紫定仿古蟬文鼎,其描述為上麵那一段。還有宋紫定窯百摺臥蠶洗水丞,描述為‘泑色紫蒨如茄花桑椹,璀璨可喜。’而對宋紫定窯蟠虯斝,表述為:‘泑色紫若茄苞,晶瑩潤澈,”宋紫定窯小蓍草缾,表述為:‘泑色紫翠溫潤’。”
“最關鍵是這五件器物,均有手繪配圖,用色的確就如這個梅瓶一般,如‘茄花桑椹’,‘璀璨可喜’。”
“書中五件器物,蟬文鼎,百摺臥蠶洗水丞,蟠虯斝,蓍草缾,都是花器,因此坊間‘紫定無花器’的說法,隻是因為紫定過於稀少,導致以訛傳訛而已。”
“故宮博物館裡就有兩件紫定殘器,是我在幾十年前收的。一件是大盤,隻剩了半個盤底連著一片盤沿;一件是長頸瓶,隻剩下一個頸部。但上麵都有定窯白釉常用的刻花紋飾。”
老頭出馬真是一個頂倆,隨便侃侃,就是一大堆寶貴的內容。
“老爺子。”周至問道:“那書在嗎?或者,能不能回憶起那書在歐洲哪家圖書館?”
“那書我帶回來了的,在館裡陶瓷研究所。”
“那改天我去求周所長去。”周至心裡都美壞了:“把這一段兒都拍下來。”
打消了“紫定無花器”的疑慮之後,這件刻花梅瓶就擁有了幾個特征:窯變,大件,花器。
定窯芝麻醬油瓷器不少,但是同時滿足這三個特征的,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