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詠懷》(2 / 2)

二聯詠歎淪陷後BJ的荒涼。

三聯則是非常具有諷刺意味,暗戳戳地諷刺國事糜爛而群鴉呱噪,領袖空有形象而無法凝聚人心。

最後一聯是說自己任教的位於城西李公橋附近的輔仁大學,那裡屬於教會學校,尚未受日寇統治,每天上班可以短暫脫離日寇控製,竟然成了最令人欣慰的事情。

全詩極儘曲折含蓄,堪稱帶著鐐銬跳舞,不失為絕望中詠歎淪陷景物及淪陷生活的佳作。

而老頭到了後期,作品的風格全然大變。

比如老頭給自己擬的《墓誌銘》: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麵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

這是老頭晚年推行的“俗化”風格,但是周至認為這與其說是“風格”,不如說是一種帶有嘲諷和自嘲的戲謔。

“俗化”本身,的確是一種風格,尤其是體現在詞作當中,而且是非常不容易的。

宋代婉約派領袖李清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俗語和口語在易安詩歌裡信手而來,卻出奇地精彩。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堪稱五千年難得比肩的佳句。

但是老頭的“俗化”,明顯不再此列。

如今很多文人那樣,還特意寫論文舔老頭這樣的行為,將老頭這種遊戲作為,強行拔高到和李清照的“俗化”並列。

周至在這方麵相當老實,他當然不會像那些人一般瞎捧,反而借著和老頭討論詩詞音律,對老頭提出了委婉的批評,表達出詩歌作為意向傳遞的媒介,能夠帶給人心的美感與觸動。

啟老爺子也不和他計較,反倒樂嗬嗬地拍著周至的肩膀:“肘子是懂這個的,我這其實是當年寫大報落下的毛病。”

說起來非常好笑,老頭當年下放,卻是靠一手好書法躲過了災禍,到處有人找他寫大報,有時候還忙不過來得重寫。

原因很簡單,因為字太漂亮,剛剛貼出去就被人揭走了。

因此寫那種充滿“打油味”的俗作,估計就是他當年留下的病根。

周至趕緊安慰:“先生詠懷詩裡,有一首卻是雅俗交融,情真意切的佳作。”

“哪首?”

周至吟道:“鈔幣傾來片片真,未亡人用不須焚。一家數米擔憂慣,此日攤錢卻厭頻。酒釅花濃行已老,天高地厚報無門。吟成七字誰相和,付與寒空雁一群。”

這首詩是老先生《詠懷》八十二首之一,文集中題跋叫做《中宵不寐,傾篋數錢,淒然有作》,是半夜思念亡妻睡不著,起來無聊數錢有感而作的詩歌。

周至認為這首詩和唐代元稹《遣悲懷三首·其一》境界頗為相近,而且行文遣字新舊結合,雅俗相陳,情真意切,要說“俗化”,這首才算得上是“俗化”之後的上乘之作。

“詩向會人吟,這首和彆的不一樣的……”老頭歎了口氣,有些落寞,然而轉臉有笑了,再次拍了拍周至的肩膀:“肘子你也是懂詩的,很多人在我們麵前,提都不敢提,你卻居然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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