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魯教授大吃一驚:“從何見得?萬一是明代的影印本呢?”
廣都在宋代就是今天蜀都雙流縣一帶,裴氏是當時出名的書家,周至說這冊子是廣都裴氏的刻本,那意思就是這是宋代蜀刻的原本。
而說起影印,很多人都以為就是攝影然後複製印刷,是現代才有的東西,其實這是一個古詞新用帶來的誤解。
影印,在古代其實就是指“原封不動的複刻”,包括原書中的避諱,錯漏,曆代名人收藏的印章等,都一古腦兒照搬,甚至裝幀都做得和古代原本一模一樣,這就叫影印。
比如明代的經濟發達起來之後,很多書樓就不遺餘力地製作過一些影印本,其中宋本蜀刻的《昭明文選》,就是其一。
魯教授看來也是大行家,知道《昭明文選》有明影宋本的存在,一下就問上了專業問題。
周至笑道:“我們先說版式,宋代蜀刻本版式疏朗明快,分有大字,中字,小字本,《藏園增訂郘目》著錄:‘宋廣都裴氏刊本,大版心,十一行十八字,注雙行二十六字,白口,左右雙欄……字體疏朗,有顏柳體勢,為蜀本無疑’。”
“這冊《昭明文選》,以顏體為主,字大如錢,字跡清晰,刻印精美。正是北宋中字刻本的特征。”
“再說耳題,耳題也稱書耳,即在版框左右欄外,標明本頁的章節或要目的小字,多見於宋刻本,後世很少使用。”
“關於耳題,近代藏書家群碧樓主人鄧邦述考證說‘凡書之有耳者多屬宋刻本,惟中統本《史記》亦有之。然其為南宋刻本,不可以元刻本論。唯明刻本亦間而有之,如《顧氏文房》一種,為仿刻也,也稱佳本’。”
“這冊《昭明文選》,也具備有這個特征。”
魯教授說道:“可是據我所知,明人影印《照明文選》,也完全複製了這些特征,就是你剛剛提到的‘明刻本亦間而有之’。”
“對。”周至笑道:“明代刻書也有不少的精品,比如我收藏的那套《嵇中散集》。”
“就《昭明文選》這部書來說,近人毛春翔《古書版本常談》中,提及明人精刻二十餘種,其中稱‘極有名者’僅五種,中間就有《昭明文選》。”
“明代最精品的《昭明文選》,正是明嘉靖袁氏嘉趣堂,根據宋廣都裴氏刻本翻雕,校勘而成。”
“曆史記載說這套雕印前後耗費十六載,用費浩繁。開本宏闊,字體勁健典雅,其行款、字畫一依宋廣都裴氏本,字體端莊方岩,且雕印精好,宋諱也一如原本,甚為精善。”
“此書在眾多明刻本中地位極高,後人特將其列入《書林清話·明人刻書之精品》中而大書特書,認為本書仿宋蜀本,雕鐫精湛,紙墨精良。字體端方堅硬,為明代影宋奇佳之品。”
“並在論述宋版書刊刻之精時又再次提到:‘《文選》今尚有明袁褧仿宋裴氏本,可作虎賁中郎’。意思是說這套明代刻本,僅僅比宋代原本略遜一籌。”
“而《天祿琳琅書目》中記載的所謂宋刻《文選》,大部分就是撤去牌記的袁褧刻本,所謂‘後世書商,往往撤去牌記,以充宋槧’。”
“對呀。”魯教授恨不得現在手裡有個放大鏡:“你如何能夠斷定現在這冊《昭明文選》,不屬於這種情況呢?”
周至笑道:“因為明版《昭明文選》有個非常顯著的特征,乃是用白棉紙精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