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子,這個你要不要?”那邊林婉秋已經在翻看瓷器了,發現其中有一件窯變釉的小口瓶子,將之拎了出來。
這件器物形如一個大蘋果,短頸,小口,圓肚。
從器型來講,叫做“蘋果尊”。
如果蘋果尊的蘋果部分,再做幾條瓦槽和棱瓣,那蘋果尊就變成“石榴尊”了。
周至的藏品裡,有一件地攤撿漏來的康熙朝豇豆窯變紅石榴尊,這件東西如果到代的話,倒是能夠和石榴尊配成一對兒。
《清波雜記》裡邊曾經提到過:“饒州景德,大觀間有窯變,色紅如朱砂。物反常為妖,窯戶亟碎之。”
窯變,其實就是爐窯內部燒造溫度和還原環境的偶然變化,造成瓷器表麵釉色發生不確定變化形成的自然色彩。
這種色彩當然分作好壞,絕大部分都會變得醬黑醜陋,那些玩意兒叫做“窯病”,隻有極少的部分五彩繽紛鮮豔奪目,可以稱作“窯寶”。
在窯寶沒有形成審美流行的時候,一件窯寶的出現,也敵不過一窯廢瓷的巨大損失,因此窯工對窯變深惡痛絕。
等到後來,隨著對瓷器燒造藝術的不懈追求,人們逐漸掌握了窯變的秘密,開始有能力降低窯變的失敗率後,窯變釉瓷器以其繽紛自然的色彩變化,和獨特審美情趣,才開始得到了人們的青睞。
其實窯變釉瓷器和鈞窯窯變瓷器頗有共通之處,雖然釉料和胎土各有不同,但是色彩的形成原理和色彩的表現形式,都是大體相近的。
康熙雍正兩朝對於宋代名窯瓷器一直在努力仿造,窯變釉瓷器就成了仿鈞窯窯變瓷器的主力軍。
甚至在此的基礎上走到了極致,把窯爐內的爐溫控製和還原環境控製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燒造出了雖然是窯變瓷,但是色彩卻能夠均一純淨的瓷種——豇豆紅,祭紅,直到最後的郎紅。
是的,色彩純淨到極致的郎紅,竟然是用窯變釉的工藝燒造出來的,這需要將變化多端的窯內環境,控製到極度平穩恒定的地步。
在沒有電爐,沒有爐溫、氧氣濃度等監測儀器的年代,這樣的操作堪稱在鋼絲上跳舞。
一次添柴,一次開窗觀察,都有可能改變窯內環境,輕微的閃失,都可能把一窯郎紅燒成花裡胡哨的殘次品。
相比之下,窯變釉要好得多,它鼓勵這樣的環境變化,因為環境變化會帶來色彩的變化,而窯變釉和郎紅的區彆,就是郎紅主抓的是“恒定”,而窯變釉主抓的是“變化”。
一件事物的兩端。
這樣的工藝,到清代才算是真正的成熟可控了。
現在林婉秋手裡的這蘋果尊就是典型,從上到下,分彆是尊口的淡綠色,短頸部的黃綠色,過渡到橙色,再到肚腹處的紅色,下腹再過渡成一圈紫色,底部開始出現流釉,流釉和底彩卻融合成了寶藍色。
從窯變的色彩層次上來講,這個蘋果尊囊括了從暖色到冷色的完整過渡,色彩比周至已有的綠黃紅三色石榴尊,還要豐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