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技術上來講,老社長這三幅字,根本不值得出動周至和徐邦達,周至建議送到榮寶齋修複,其實都已經是看在書法者身份的麵子上了,並不是指作品本身值這個待遇。
現在完全就是殺雞用上了牛刀,換到蘇州,揚州,首都隨便一家水平稍好的裝裱店,差不多都可以接這活。
周至當然不敢胡亂說話,畢竟人還在主人家呢,不可以不禮貌。
不過徐邦達是什麼人,老爺子今年已經八十三的人了,最近找他鑒定的人實在太多,都希望得到他“一言之褒”,老爺子乾脆寫了一幅“實事求是”的中堂掛在牆上自勉,意思是休想我說假話,要我鑒定,就先想清楚要承擔的風險。
因此當他在剛剛裝修出來的修複室裡見到李秉喆三幅字,脫口就來了一句:“就這?”
徐邦達自己除了是鑒藏大師,本身也是書畫名家,書法早年出入李邕,蘇軾和米芾,但是到了晚年汰去了米氏的誇張,改走畫家的路子,將富有彈性和質感的線條加入自己的書法裡,最終形成了自己的書風。
當然周至的書風和創作思想和徐老的完全不一樣,他依然堅持可以“以書入畫”,提升國畫的“書卷氣”;但是反對“以畫入書”,認為非天縱之才,這條路是非常難走的。
周至印象裡,數千年來能這麼玩的人,其實也就兩位——張旭和宋徽宗,彆的人走這條路,最終都無法入道,反倒是衝淡了書法的格調。
他和徐邦達相交不如王啟二老那麼深,因此討論書法之道時,就不可能像在二老麵前那般放肆,聽到他鄙夷的語氣,隻好赧笑道:“我也不知道國家會請您出來……”
“我主動爭取的,實在是被家裡那幫無孔不入來求鑒定的煩死了。”徐邦達擺手,看著周至尷尬的表情,笑道:“其實有人心裡現在就在腹誹是吧?認為我過多吸收了八怪的營養,走得更‘醉’,說我晚年不如中年是吧?”
“啊這……”周至的臉頓時“騰”的一下就紅了,這是自己在跟王老爺子和啟老爺子討論當代書法家的時候,對徐老書法的評價,當時倆老頭還直點頭附和來著,想不到一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
不由得惱羞成怒:“倆老頭也太不地道了,怎麼能夠這樣呢?!”
“哈哈哈哈……”徐邦達見到周至窘迫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沒事兒,我們當年在全國書畫鑒定工作組裡邊,也是相互詆毀慣了的,他們這是想要借你之口來滅我的威風,我老徐也不上他們這當!”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書法一道上,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人有各人的追求,這是無可厚非的,就算蘇黃兩位大擘,不也有‘石壓蛤蟆’和‘樹掛死蛇’之爭?”徐邦達笑道:“誒等下,我好像明白了……我的書風受大蘇影響很多,你的則師從黃山穀,難怪相互看不慣,卻原來是前世的冤家,哈哈哈哈……”
聽見徐老這麼一番解釋,周至也不禁樂了,搞不好還真有這個原因在裡麵。
金部長在旁邊一直搭不上話,直到現在才笑著小心翼翼地道:“周先生這位是……”
“這位是我們國家水平最高的鑒定大師,書畫大家,故宮博物院書畫部主任徐邦達徐老爺子……額,你就當是你們國家吳世昌、崔淳雨一類的人物就可以了。”
所謂亂世黃金盛世收藏,作為亞洲四小龍之一的南韓,日子好過起來之後,一樣地流行起了“收藏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