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2 / 2)

七零年代青雲路 鹿子草 14751 字 5個月前

“我已經不是主任了,你還是叫我宋恂吧。”宋恂洗了手,婉拒道,“吳科學應該已經做好了飯,我回家吃去,你彆忙了。”

“我早就吃過了,這些就是專門給你帶的,你不吃就浪費了!”李英英將他推到桌子前,與另幾個工人坐到一起吃飯。

李英英這幾天偶爾會來給宋恂送飯,還會說說大瓦房和加工廠的情況。那些工人以為他們有事要談,吃完飯就自以為很有眼色地撤出了辦公室。

室內隻有宋恂和李英英二人對麵而坐。

其實,李英英現在並不想跟宋恂談什麼。

她當下的心情很糾結。

一方麵覺得自己的做法沒錯,這件事終於讓宋恂的人生軌跡與上輩子重合了,他的事業起點果然是在養豬場的。

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過於魯莽,腦袋一熱就衝動行事了。

縣裡會將宋恂一擼到底這件事,是連她也未曾料到的。

按照慣例,像這種直係親屬犯了事的,子女確實會受到牽連,但如果子女本人沒有過錯的話,單位隻會將其從重要崗位調離。

比如她聽說過的,有的被調去燒鍋爐了,有的被調去看大門了,但兜兜轉轉仍是在自己單位裡。

宋恂之前的成績有目共睹,他本人又沒犯過錯誤,即便要貶,也頂多是不讓他當主任了。

哪有直接把人開除的?

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出戲碼!

縣裡那個佟副主任,趁亂跳出來摘了桃子不說,竟然還直接將人弄去了生產隊!

事到如今,看著宋恂整天在豬舍裡忙活,她反而不好開口了。

她這邊走神想著事情,另一邊宋恂已經快速將飯盒裡的飯菜吃完了。

“李廠長,”宋恂將清洗乾淨的飯盒和兩塊錢,一起推過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以我目前的這個情況,你還是彆再過來了,對你對我影響都不好。”

“我不怕有影響,而且大家都知道咱們兩家是有交情的,我現在避嫌也來不及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麵幫你澄清。畢竟咱們兩家也十幾年沒什麼來往了,我父親的事跟你牽扯不上關係。”

李英英在宋恂沉靜的注視下,隻覺得自己的那點心思無所遁形。

她心裡正亂著,還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與宋恂相處,所以,並不想在當下與他過多爭辯,胡亂點了頭便端著飯盒離開了。

生產隊的養豬場裡有將近三千頭豬,而清理豬糞的隻有宋恂一個人,所以,他的工作量還挺大的。

宋恂吃過午飯以後,重新返回豬舍。

一邊將新鮮豬糞鏟進專門用來運輸肥料的獨輪車裡,一邊想著怎麼才能縮減一下工作量。

之前,他與公社農機站的孫技術員仿製過一種全自動養豬設備,其中就有豬糞刮板這個部分。

其他環節他就不考慮了,他現在隻想趕緊做一個刮板式清糞機。

有了這個機器,他本人可以不用進入豬舍,隻需要站在外麵插上電源,讓刮板將豬糞從豬舍中自行推出,流入預留的豬糞收集槽即可。

宋恂正合計著自製一台這樣的機器需要的成本時,身後卻突然傳來兩道極其囂張的笑聲。

“嘖嘖嘖,瞧瞧這是誰呀!”杜衛紅歪戴著帽子,吊兒郎當地睥睨著宋恂,“這不是咱大瓦房的宋主任嘛!您怎麼跑到養豬場來清豬糞了呢?這哪是您這樣的大人物能乾的工作呀!”

“哈哈,他現在可不是大瓦房的主任了。不過,操心的更多,以前隻管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現在得管三千頭豬的拉撒呢!太辛苦了!”李保田接茬嘲諷。

宋恂放下鐵鍬,斜睨著那對混子沒作聲。

“海兔子”和“海貓子”在隊裡乾儘了欺軟怕硬,人嫌狗憎的缺德事,自然知道那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是怎麼忍氣吞聲的。

見宋恂不答話,便以為他一朝跌落雲端,終於知道怕了。

杜衛紅伸腳踢了踢停在宋恂身側的獨輪推車,惹得車裡的豬糞一陣亂晃。

“嘖嘖,你不是本事挺大的嘛,還敢用我們的保證書要挾我們!”李保田也腳欠地去踢那個獨輪車,“現在你跟我們成了同行,有啥感想呀,宋主任?還牛不?”

二人像是把那獨輪車當成了宋恂,一人一腳不停地踢著。

宋恂還是冷眼睨著他們的動作不答話。

“怎麼啦?下放以後變啞巴了?連話都不會說了?”杜衛紅指著車身,威脅道,“你要是痛快點把那份保證書交出來,我們就放你一馬,要是還敢耍主任威風,那就得讓你嘗嘗親手清理的豬糞是啥味兒了!”

宋恂不想跟他們廢話。

在二人再次示威似的將獨輪車踢向這邊時,眼瞅著豬糞就要衝著自己潑過來了,他伸出鐵鍬,穩穩地抵住了車廂邊緣。

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時間,將鐵鍬手柄當做杠杆,手下用力一壓,便將裝有半箱豬糞的獨輪車整個撬了起來。

等到不斷叫囂的杜衛紅反應過來時,隻能眼睜睜地瞪著獨輪車衝自己傾倒下來。

隨著獨輪車“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空氣凝固了兩秒,隨後養豬場裡便傳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豬糞的杜衛紅吱哇亂叫著,伸手想抹去臉上的臟汙,可是想到那惡心的東西,他又下不了手。

他咧著嘴“呸呸”往外吐著什麼,不一會兒就扶著牆乾嘔了起來。

李保田被惡心得不敢靠近他。

生怕對方會讓自己幫忙收拾身上的穢物,他一邊嚷嚷著“哥們幫你報仇去”,一邊奔向了宋恂。

動作熟練地揪住宋恂的衣領,李保田對著他的麵門就想揮舞拳頭。

不料,宋恂卻快速閃身並攥住他的拳頭,反向貼身靠了過來。

李保田隻感覺自己的身體一輕,眼前倏地天旋地轉,尚未回過神來,便被對方的一個過肩摔撂倒在地了。

他撐著胳膊想要起身時,一不小心按了滿手的豬糞,於是也開始抓狂地“啊啊啊”亂喊。

“宋恂!你這個黑五類壞分子,居然敢欺負勞苦大眾,與我們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叫板!我們這就到大隊乾部那裡舉報你!”

武力上比不過,海兔子就開始在家庭成分上給宋恂扣帽子。

收拾了這兩個混子,讓長久積壓在宋恂心裡的鬱氣消散了不少。

他沒有絲毫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走到李保田身邊,抬腳輕輕一踢,又將人重新踢回了地上。

“隨時歡迎你們去告狀!”宋恂不鹹不淡地說,“以你們倆臭大街的名聲和以往的斑斑劣跡,你覺得大隊乾部是聽你們的還是聽我的?”

“我們身上這些豬糞就是證據!”李保田被手上的豬糞惡心得直撇嘴,但是為了保留證據,他暫時停下了甩手的動作。

“哦,那你們就頂著這身豬糞去舉報吧!反正你們倆經常偷雞摸狗,再加上一條偷豬的罪名,也合情合理!”宋恂冷淡道。

“你啥意思?誰偷豬了?”杜衛紅瞪眼。

“沒偷豬,那你們身上這些豬糞是怎麼來的?”宋恂抱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道,“肯定是偷豬的時候,被豬拱進了糞坑裡唄。”

“捉賊要贓,捉奸要雙!你憑什麼說我們是偷豬的,你有什麼證據!”杜衛紅被他這番無恥栽贓氣紅了眼。

宋恂的話音裡帶著戲謔:“物證已經跑了,人證倒是有一個。正是本人!”

海貓子&海兔子:“……”

太無恥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不怕橫的地痞流氓,就怕遇上這樣不要臉的文化人。

留下一句沒什麼氣勢的“你給我等著”,兩人就想暫時離開養豬場,之後再尋摸機會找回場子。

“等等!”宋恂將人叫住,對著地上散亂的豬糞揚揚下巴說,“這些豬糞是社員的集體財產,不能由著你們這樣浪費!你們清理乾淨了再走!”

“誰浪費了,明明是你……”

“那行,咱們現在就去大隊部說理吧,我要實名舉報你們來養豬場偷豬!”宋恂虛虛地倚在牆上,不怎麼走心地威脅。

海貓子&海兔子:“……”

拳頭又硬了!

宋恂在旁邊盯著兩個混子將空地上的豬糞清理乾淨,才讓臭烘烘的二人離開。

望著他們彼此嫌棄地跑出養豬場,宋恂心情不錯地嗬嗬輕笑兩聲。

轉過身時,卻見項小羽正躲在一個豬舍後麵探頭探腦,不知已經偷看多久了。

“你躲在那裡乾嘛呢?”宋恂走過去問,“怎麼沒去上班?”

“今天禮拜天!”項小羽雙眼灼灼放光。

她是尾隨那兩個混子進來的,其實已經立了好久,腳都站麻了。

原想著要是他們敢欺負人,她就出麵收拾了他們。

沒想到啊沒想到,宋主任看起來這麼斯文,居然還會跟人打架!

三兩下就把人輕鬆料理了!

回想宋主任那個靈巧的身手,那個冷靜的氣場,項小羽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來多久了?”宋恂調轉方向往辦公室走,打算回去洗個手。

“沒,沒多久,就一小會兒。”項小羽小心地問,“那兩個混子是不是經常跑來欺負你?”

宋恂擺手,以一聲嗤笑作為回應。

視線停在他被凍得通紅的修長雙手上,項小羽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

在她的印象裡,宋恂的這雙手應該是用來設計圖紙的,揮灑自如地書寫俄語的,批閱文件的,撰寫申請報告的,或者其他任何體麵的工作。

而不是在寒冬裡清理豬糞的。

餘光裡瞄著他膚色冷白的側臉,項小羽突然就做了一個大膽決定。

她倏地快走兩步,攔在了宋恂身前。

“怎麼了?”宋恂疑惑揚眉。

項小羽認真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像個女土匪似地霸氣開口:“小宋哥,要不咱倆談對象吧?隻要你跟了我,全公社就再沒人敢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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