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即將去公社上班的消息,並沒有被大肆宣揚。
除了項家人,隻有吳科學知道。
吳科學為此特意去代銷點買了兩瓶好酒,又請項小羽幫忙炒了兩個好菜,張羅著要給宋恂慶祝一下。
“你這是下血本了?”宋恂看著飯桌上擺著的四瓶綿竹大曲,哭笑不得地問,“你不會是把代銷點的瓶裝酒清空了吧?”
在村裡喝酒,打兩斤土產的麩子酒或瓜乾酒就差不多了,這種外地產的瓶裝酒可不常見。
“還真被你說中了!就剩這四瓶!”吳科學伸出四根短粗的手指比劃,“今天是個好日子,給你慶祝慶祝。”
宋恂被他拉到桌邊坐下,又回頭招呼項小羽:“你今天在這邊吃晚飯吧?我去跟項隊長說一聲。”
將最後兩盤菜擺上桌,項小羽偏頭示意他去看身後:“我早就跟他說了,然後他就把大黃派了過來。”
宋恂瞅著她身後的狗子一樂,讓對方坐下吃飯,自己則出去給狗子弄了點吃的。
他經常偷偷摸摸地喂大黃,已經喂熟了。
“小宋哥,你未來老丈人防你防得挺嚴呀!”吳科學笑得意味深長。
宋恂任由他打趣,自打被他發現了自己跟項小羽的關係,這種情節總要時不時上演一下。
“哈哈,我爹防的是挺嚴的。要不是還得忙我二哥的事,他就親自過來了!”項小羽跟著開玩笑。
“你二哥怎麼了?”宋恂問。
“也是為了找工作!”項小羽撇嘴說,“縣礦業局有幾個正式工的名額,咱們公社的生產隊,每個隊能分到一個。這次負責下鄉招工的,是我表姐夫,所以我二哥就看中咱們隊裡這個唯一的名額了。他覺得自己有這層關係在,肯定能被招走。”
“這個消息隻有你們知道,還是全隊的人都知道?”宋恂問。
項遠洋不是船員也不是漁民,不知整天在忙些什麼,宋恂與他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
項小羽:“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在公社裡或縣裡有點關係的人都能自行打聽到。
這次隻有一個名額,就沒必要全隊通知了,否則爭搶起來也是麻煩。
“那你二哥的這件事有點懸啊。”吳科學搖頭,“越是這種親近的關係,越是不好辦事呀!大家都知道你們跟負責招工的人有親戚關係,保不齊就會有人要求你們避嫌!”
項小羽無奈攤手:“還真被你猜中了。咱們隊裡一共有三個人報名。除了我二哥,還有第五生產隊政治隊長老表的兒子,張夫子的侄子。本來應該由招工的人親自來挑人的,不過,還沒等我表姐夫來招工,我二哥就被刷下去了。這會兒正在家發脾氣呢!”
軟磨硬泡地想讓老爹再幫他想想辦法。
他還將宋恂拿出來當典型,聲稱老爹能為一個外人儘心儘力地安排工作,總不能輪到親兒子就沒了辦法。
項隊長被他煩得焦頭爛額。
“縣礦業局招的是工人還是文職?”宋恂問。
“憑我二哥那身懶懶肉,是不可能去礦上當工人的。當然是文職了,礦上的宣傳乾事。”
縣礦業局這種單位,三兩年才來鄉下招一次人,這次招的又是罕見的文職。
不怪項遠洋會死抓著不放。
宋恂自己的事還沒捋順,暫時管不到人家身上,隻能說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項小羽不想提她二哥的糟心事,舉起酒瓶給三人倒酒,說起了宋恂去公社上班的話題。
“原本我心裡還挺不好受的,當初你是被我拖累才來了鄉下,如果是在省城,也不至於被一擼到底弄去養豬場。”吳科學端著酒杯感慨,“如今好了,雖然公社那邊的職位不起眼,但好歹是個正經營生,不至於讓你在養豬場被耽誤了。你這個對象找得好,在關鍵時刻小羽同誌一個頂一百個!”
“也還好啦,主要是咱小宋哥自己厲害,不然公社那邊哪會這麼快就讓他去上班!”項小羽謙虛幾句便端起酒杯說,“科學同誌啊,你以後彆總說小宋哥是被你連累啦!你要是不連累他,我們還沒這緣分呢,來吧咱倆走一個!”
端著酒杯就想豪氣地與吳科學碰杯。
宋恂忙按住她的手臂問:“你能喝酒?”
他好像從沒見項小羽喝過酒,摸不清她的酒量,不敢讓人隨便喝。
“當然了!我可是海量!”
宋恂細心觀察她的表情分辨真偽,不過,對方的語氣和表情都太自信了,他一時也摸不清真假。
吳科學看熱鬨不嫌事大,不顧宋恂的阻攔,與她碰了杯。
一杯酒下肚,項小羽被辣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嘶嘶哈哈地用手扇著風。
見狀,宋恂趕緊喂了幾口菜讓她吞下去,吐槽道:“我看你海量未必有,海口倒是誇下了。”
項小羽雖然被辣得直咧嘴,但是眼神鋥亮,人也特彆有精神,不像是醉酒的樣子,宋恂稍稍放了點心。
不然真是沒法跟項隊長交代。
在親爹眼皮子底下,把人家閨女灌醉了,這事怎麼解釋?
項小羽還算有自知之明,喝了那一杯就不再去摸酒杯了,不過,她今晚的話特彆多,什麼話題都能接得住,甚至還附和著吳科學聲討起了大瓦房的陳主任。
“我就沒見過陳婆婆這樣的!”吳科學灌了一杯酒說,“那漁業柴油供應券都是有數的,隻有少的,沒有多的!為了讓咱們所有的機帆船都有柴油可用,我每個季度還得找關係去跟人家私下換券!陳婆婆根本不調查這裡麵的事,看到那券麵印著‘五十公升’,‘一百公升’的字樣,還以為這些油很多呢!如今是所有票都得攥在他手裡,等到需要買油的時候,再從他那裡支取。搞得我好像會貪汙了他那些油票似的!殊不知我每個月還得往裡麵倒貼呢!”
“陳婆婆”是吳科學給陳猛取的綽號,他嫌對方辦事總是婆婆媽媽的。
“就是就是!這人可太討厭啦!要不是因為他,我還能跟小宋哥一起上班呐!”項小羽大著舌頭說。
“反正我不管了,他要是還死抓著不放,就讓他抓著吧,下個月的油票讓他自己想辦法去。哼哼……”
“哼哼,不要管了!”項小羽跟著點頭附和。
見狀,吳科學放下酒杯,以眼神詢問宋恂,這姑娘不會是喝醉了吧?
宋恂:“……”
你才看出來啊?
說話都大舌頭了。
“趁著人還清醒,我先把她送回去。”宋恂起身將人從椅子上拉起來,“不然真沒法跟項隊長交代了。”
“她不是說自己海量嘛?”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宋恂語帶嫌棄,“你怎麼這麼天真?”
吳科學:“……”
項小羽沒有絲毫反抗地跟著出門,不過,宋恂想要將她順利送回去是不可能的。
兩人剛走到籬笆門旁邊,項小羽就突然扭過頭說:“咱倆去海邊走走怎麼樣?”
“你喝多了,彆去吹冷風。”宋恂婉拒。
“那去大槐樹底下坐會兒怎麼樣?”她又不依不饒地問。
“不怎麼樣,趕緊回去休息吧。”
不過,他剛拉開的籬笆門又被對方“哐”的一聲合上了。
動靜大得招來了大黃的特彆關注。
“那咱倆去玉米地約會怎麼樣?”項小羽大著舌頭興奮地說,“秀雲說,好幾對談對象的知青都去玉米地約會,咱們也看看去。”
宋恂:“……”
學什麼不好,學人家鑽玉米地!
“玉米早就收成了,哪來的玉米地?”
項小羽拽著籬笆門不肯撒手,耍賴道:“我不管,反正咱倆得有個約會,人家搞對象都要約會的!我就隻能整天跟你呆在養豬場裡!”
“約會可以,但今天不行。”對於她的控訴,宋恂也有些內疚,低聲商量,“要不這個禮拜天咱們也出去約個會?”
這回項小羽格外好說話,抿著嘴乖巧點頭。不過,不等宋恂說什麼,又理直氣壯地談條件:“今天可以不約會,但你得親我一下!”
宋恂:“……”
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他做賊似的四下瞅了瞅,沒人。
隻有一隻啥也不懂的狗子。
於是快速低頭,在她噘起來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項小羽砸吧著嘴,含糊地問:“你親了嗎?我咋沒感覺呢?”
“差不多就得了,項隊長他們都在家呢,萬一被他們撞見了,你不害臊啊?”宋恂抬手解開了自己外套最上麵的兩粒扣子。
“他們忙著我二哥的事呢,沒空出來!”項小羽搖著他的手臂。
宋恂本就意誌不堅定,被她不斷催促著,那點薄弱的意誌就更動搖了。
鬼使神差地再次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