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項遠洋想要去農機門市部當售貨員想法,宋恂是樂見其成。
門市部售貨員八成需要從本地招聘，但是對售貨員業務水平超高要求，也注定了符合條件報名者不會太多。
確如宋恂對項家人所說,市農機商店售貨員和采購員全都有一套真本事,人家對各種零部件情況十分了解,單位內部還經常組織理貨技術評比，每個人業務能力都相當出類拔萃。
若想在團結公社找到這樣售貨員著實不容易。
所以,如果項遠洋真能將幾千種零部件詳情一一記誦下來,也算是這方麵稀缺人才了。
綜合公司調研組離開後，宋恂將一份挺厚產品清單給了項遠洋，很快就有其他事情轉移了他注意力。
因著項小羽想要一台照相機願望,宋恂讓吳科學幫忙去市裡幾家百貨商店確認過了,市裡確實沒有貨。
照相機一直都是緊俏商品,一般人根本買不到,售貨員統一答複都是登記姓名地址,來貨以後去信通知。
既然如此,宋恂乾脆連省城也不考慮了,直接給上海那位攝影愛好者同學拍了一個電報,請對方幫忙在上海購買一台照相機。
這位同學辦事極利落，三天後就給宋恂回了話。
對方不但能買到照相機，還給了他兩個選擇。
上海本地產海鷗203折疊式120照相機,以及海鷗4C照相機都有貨,對方問他想要哪一種。
宋恂對於攝影器材沒什麼研究，自然不知道這兩種機型有什麼區彆。
於是,對方就在電話裡為他詳細科普了一番,比如203隻能用120膠卷,而4C既可以用120又可以用135膠卷,一個是折疊相機，一個是雙反相機……
宋恂耐心聽他念了半天參數後，頭疼地打斷：“說點正常人能聽懂，你比較推薦哪一種？”
“業餘人士用203就夠了，專業人士可以選4C。而且203物美價廉，86塊7，帶紅點二等品更便宜，79塊5。海鷗4C好是好，但價格太貴了，要132塊，再加二十七塊錢就能買兩台203了。”
宋恂舉著話筒遲疑少晌，最終還是選擇了海鷗4C。
他不是專業人士，但他媳婦很有可能成為專業人士。
這兩年，廣播電台裡有不少年紀大播音員和編輯轉行當了新聞記者，萬一項小羽以後也有這方麵打算，給她配備一個專業相機還是很有必要。
何況一分錢一分貨，貴有貴道理，照相機是大件，與收音機縫紉機一樣，買一台可以用幾十年，所以還是買個好吧。
宋恂選好了型號，又將購買照相機費用彙了過去，等他拿到照相機實物時，已經是十二月了。
這會兒所有單位都在忙年終總結，每天有開不完會議，做不完報告。
全縣各單位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也已經評選出來了。
去年團結公社工業總產值不到70萬，今年雖然還有半個月才結束，但產值已經達到了402萬了。如果按照去年各公社產值情況計算，團結公社可以擠進前三名，不過，今年好幾個公社工業發展勢頭都很好，保守估計團結公社可以排在中上遊。
因著這份讓工業產值翻五倍成績，團結公社工業辦獲得了今年縣級先進集體獎。
社隊企業中八名基層工人，被評為縣級先進工作者。
宋恂拿到照相機以後研究了兩天，剛弄明白使用方法，就給這八位先進工作者每人拍了一張相片。
相片衝好後將被掛在公社大院宣傳欄裡，配合著精簡先進事跡，供同誌們學習。
有了這台照相機，項小羽像得到了新玩具，連續兩晚都捧著照相機愛不釋手。
“你把照相機拿去單位拍照，沒人問你相機來路啊？”項小羽靠在床頭擺弄照相機。
“沒有，估計大家都以為是跟照相館借。”全公社也沒幾台照相機，一般人不會往個人照相機方向聯想。
“那你給人家拍完了相片以後，怎麼衝洗呀？你會洗相片不？”
“不會，等這一卷膠卷拍滿以後，送去縣裡照相館衝洗就行。衝洗費和買膠片費用，一塊兒報銷。”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聽到項小羽手中照相機突然傳來突兀一聲“哢嚓”，緊接著就是膠卷緩緩過片聲音。
宋恂：“……”
項小羽死死盯住正對著自己鏡頭，懵懵地問：“我剛才好像不小心碰到快門了？”
“是。”
“我不會被拍進去了吧？”項小羽舉著照相機問。
宋恂點頭。
“那怎麼辦啊？”項小羽低頭去瞄自己衣裳。
他們已經準備睡覺了，所以她上身真空，隻穿著一件碎花小背心縮在被窩裡。
宋恂也不確定照相機取景範圍，隻好無奈道：“等我抽空去學學怎麼衝洗膠片吧。”
她這副打扮，怎麼送給外人衝洗？
項小羽乖乖將照相機雙手奉上，討好道：“你最近忙，要不我去學吧？反正市裡播音培訓課已經結束了。周末時候，我沒什麼事就去照相館跟人家學一學。”
“算了，還不確定顯影液化學成分是什麼，對孕婦有沒有害也不清楚，你還是彆接觸了。”
宋恂瞟一眼剩餘膠片數，隨意道：“還能再拍三張，回頭可以去你們播音室，給你拍一張工作照。”
聽說可以給自己拍，項小羽噌一下從床上爬起來，“在播音室拍一張，還剩兩張呢。要不你現在就給我拍了吧！”
“趕緊睡覺，折騰什麼！”宋恂收起相機。
“真，你給我拍了吧！”項小羽將背心撩起來一些，露出已經明顯突起肚皮，在上麵撫了撫說，“就拍這個也行！嘿嘿，大家去照相館拍照都得穿得板板正正，肯定沒人拍過懷孕照片！”
“你不怕被人看到啊？”宋恂好奇她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反正是你自己衝洗，彆人又看不到！拍一張可以留作紀念！”項小羽在腰上掐了一把說，“趁著現在肚子還不是特彆挺，趕緊拍一張。我這肚子長得可快了，過幾個月大起來以後怪醜，我才不拍呢。”
宋恂放下搗煤爐子火鉗，仔細打量她肚子，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他家孩子好像確實比彆人個頭大一點。
她跟項大嫂預產期相差一個月，可是她這不到四個月肚子看起來，跟人家五個月差不多。
宋恂不由在心裡犯嘀咕，最近可能真得控製她飲食了。
大姨聽說外甥媳婦懷孕後，特意叮囑過，胎兒不能養得太大了，否則生產時候產婦遭罪。
宋恂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得管住她吃零嘴手。
“晚上光線不好，明天周末，咱們白天好好拍兩張。”
項小羽被勸著鑽回了被窩，想著明天早上得早點起來打扮打扮。
不過，她懷孕以後嗜睡，次日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正屋門關著，隱約能聽到宋恂在堂屋裡跟什麼人說話聲音。
宋恂正在招待這位，是最近在公社裡大名鼎鼎花多多同誌，也就是田大妮親娘田嬸。
自打大瓦房收歸生產隊以後，她兩個兒子，就從領工資船員，重新變回了漁民。
為了給兒子們討回公道，花多多同誌幾乎每個月都要往公社跑兩趟，風雨無阻。她要是哪次缺席了，公社大院工作人員還得相互問問，花多多同誌家是不是出啥事了，最近咋沒來呢？
“宋主任，當初可是你親自來跟我買蟹醬配方，這事你還記得吧？”田嬸瞪著眼睛問。
宋恂點頭。
“也是你答應我，得了我配方，就給我家大妮和二壯一個臨時工名額，給大壯一個正式工名額。對吧？”
宋恂再次點頭。
“那怎麼突然就反悔了呢？我們家三個孩子，在漁業公司乾了還不到半年，又被弄回了生產隊，這叫什麼事？那我蟹醬配方，你們就白拿了？”田嬸每次提起這件事，心裡都憋屈得要命。
他們家三個孩子上了半年班，賺錢肯定要比當初一百塊錢買斷配方費用多。
但他們想捧是鐵飯碗，誰能想到鐵飯碗居然也能被砸了呢？
宋恂好聲好氣道：“田嬸，漁業公司有可能被撤銷事，我當初其實是提醒過你。”
“你啥時候提醒我了？”
“就是在買你配方時候。我跟你提過，看中蟹醬是省食品出口公司，漁業公司這邊其實比較猶豫，因為當時瑤水支公司已經連續三年沒有完成生產任務了，隨時有可能被撤銷。”
經他一提，田嬸隱約有了些印象。
不過，當時大瓦房風頭正勁，誰會想到上麵真會把瑤水支公司撤了啊！
“現在大壯二壯在生產隊船隊打漁，雖然不能拿工資了，但工分是照樣拿，咱們隊這兩年工分值錢，他們在隊裡打漁也是一樣。”宋恂繼續勸。
這些話，田嬸早就在公社裡聽了八百回了。
公社那些領導也是這樣搪塞她。
但船員和漁民能一樣嗎？
他家大壯當正式船員時候，每個月不但有工資，還有好幾種票證。而且哪怕他們生產隊工分再值錢，一個人一年下來，也不可能有三百多塊收入。
項小羽怕宋恂一個人應付不了田嬸，趕緊穿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
“田嬸，我家宋主任也是這件事受害者，他離開大瓦房時候，大瓦房還沒被收歸到隊裡呢！你就算是找人告狀，也得找生產隊和公社領導啊。宋主任現在負責工業方麵工作，對漁業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