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對於老宋的處境始終保持著“謹慎樂觀”的態度,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他們並沒有收到任何讓老宋歸隊的消息。
回到縣裡以後,他始終關注著農場那邊的動靜,不過,等了幾個月卻隻等來一場空,宋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過於樂觀了。
“長征公社的事,馮主任已經分派給咱們辦公室了,你們誰有空帶隊下去走訪調查一下?”姚紅波的視線在三個副主任的身上掃了一圈。
宋恂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沒表態。
剛開完全辦乾部職工大會,好不容易散會了,三個副主任又被姚主任召集到一起開小會。
在文山會海中浸淫了好幾年,宋恂其實已經很適應各種大會小會了,不過,他今天實在是有點坐不住。
蘇越家裡老人生病了,項小羽這段時間在給他代班,整天早出晚歸的顧不上家裡。
所以一早一晚去托兒所接送孩子的任務就徹底交到了宋恂手裡。
這會兒已經快六點了,早過了他平時去接孩子的時間。
宋恂不表態,也是在姚紅波意料之中的。
他來縣委辦一年多,主要精力都放在外事辦公室那邊,縣委辦公室的工作很少插手。
他退讓了一步,隻守著外事辦的一畝三分地,並沒有摻和馬忠毅和邱大為之間的暗潮,算是用另一種方式維護了班子的內部團結。
宋恂在縣委辦不負責什麼具體事務,所以像今天這樣需要向下攤派的任務,一般也不會分到他頭上。
“姚主任,長征公社的事太複雜了,應該讓農業局甚至監察組的同誌去調查,跟咱們縣委辦半點不相乾。”邱大為一點也不想趟這趟渾水。
“怎麼不相乾?咱們縣委辦的一項主要任務就是為革委會領導的決策出謀劃策,協調解決縣裡的重大問題。”姚紅波麵容嚴肅,語氣硬邦邦地問,“難道長征公社的問題還不算重大問題?”
提起長征公社,他也下意識蹙了蹙眉。
一九七五年算是個大豐收年,長征公社全社的糧食總產量比曆史最高產量高出50%,但是總收入卻比去年減少了將近26萬元,社員分配總額減少了28萬元,雖然距離年底還有一個多月,但是人均收入已經大體可以計算出來了,七四年是人均89元,今年卻隻有60元左右。
這就是標準的增產不增收,多勞不多得。
原本縣裡和長征公社的領導都挺高興,糧食增產這麼多,放在哪裡都是值得被宣傳報道的。此前縣委宣傳辦已經在《通訊》上,連續兩期報道長征公社的糧食大豐收。
然而,凡事過猶不及,縣裡正準備大肆報道長征公社的事跡呢,長征公社下屬三個生產隊的支書和隊長就聯名寫了舉報信,爆出了長征公社增產不增收的情況。
長征公社不但連續兩年不增收,而且收入也不能給社員兌現。
去年就是這種情況,年底分配時,公社領導給八個生產隊總共打了七萬塊的欠條。
七萬塊算是一筆巨款了。
這筆錢拖欠了一年沒有補齊,公社至今還欠著三個生產隊的錢,而且看架勢,今年的收入也是要打欠條的。
社員們手裡沒有存款,隻有欠條,肯定是要鬨的。大隊乾部與公社領導反複溝通多次無果,而且公社領導還打起了遊擊戰,躲著不肯見人。
三個生產隊的乾部被逼急了,才一起壯著膽子跑來縣裡告狀。
這件事讓誰來判,都得說裡麵有貓膩。
若是找到了禍根,最後肯定是要拿下不少人的。
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彆的公社,邱大為肯定早就蹦著高地主動要求帶隊去徹查了。
但是,他本家就是長征公社的,公社乾部幾乎都是他的熟人。
他雖然靠著特殊手段上位了,平時也沒少乾越界的事,可是狼還得分家族呢,他總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馬忠毅瞟一眼今天異常老實的邱大為,暗自嗤笑一聲,便清了清嗓子建議:“長征公社的事情確實比較複雜,一般人去了那邊未必能打開局麵。不過,邱副主任是從長征公社出來的,那裡從上到下都是他的熟人,縣領導急需一個確切的調查結果,時間緊任務重,讓邱副主任去快刀斬亂麻正合適。”
不待邱大為反駁,姚紅波便輕點了點頭,又向出工不出力的宋恂征求意見。
宋恂隻想趕緊下班去接兒子,對由誰去長征公社調查不甚在意。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線索都遞到手邊了,調查起來應該沒什麼難度。
“我也是才知道邱副主任是從長征公社走出來的,都說有人好辦事,既然都是熟人,肯定更容易開展工作。”這是認同了馬忠毅的說法,同意讓邱大為帶隊去長征公社調查了。
姚紅波對邱大為笑了笑說:“行,既然大家都信任你,那就由邱副主任帶隊跑一趟長征公社吧。”
*
宋恂來到機關托兒所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
托兒所裡隻有三隻小可憐還沒有被家長領走。
宋吉安,宋延安和項明月。
見到出現在小班門口的宋恂,延安和丫丫扔下手裡的玩具,一個喊著“爸爸”,一個喊著“姑父”,比賽似的跑過來抱住了宋恂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