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1 / 2)

七零年代青雲路 鹿子草 13236 字 5個月前

宋恂早就有了提議被否決的心理準備,所以當三舅斷然拒絕的時候,他並不怎麼意外。

給對方的茶杯裡續了些水,宋恂等了幾秒才說:“我隻是提供一個思路,咱們之間先探討一下這種貸款買船的可行性。”

苗利民也放鬆下來,靠在沙發裡,擺出一副長談的姿態。

“以咱們海浦目前的外彙儲備,想要大批量購買尾滑道漁輪是不可能的,但是開拓外海又迫在眉睫。對於缺乏外彙和技術的國家來說,這種方式是能最快解決問題,增加出口能力的。”宋恂繞開民族情感之類的話題,就事論事道,“國際上很多國家都曾依靠借外債的方式進口過急需的技術和設備。東德,蘇聯都搞過補償貿易……”

苗利民安靜地聽他說完,才開口道:“你還年輕,可能還無法理解我們。但是我厚著臉皮說一句,我們這一代人是很有家國觀念的。理智上我認可你的觀點,搞補償貿易或許真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買到足夠的漁輪。但是情感上,不知道彆人怎麼樣,我個人是很難接受的。不過,咱們現在談的事關南灣縣未來發展的大計,可以暫且將這些曆史恩怨放到一邊,就隻談你所說的貸款買船的事。”

宋恂點點頭。

對方這種程度的反對還算好的,他家老宋要是知道他想這麼搞,沒準兒還要罵他一句漢奸。

不過,他既然敢提出這個想法,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南灣是全省最早的一批對外開放地區之一,早在七四年就已經開始陸續接待各國外賓了。

相較於其他地方的乾部,南灣乾部的思想是相對比較開放的。

如果這種補償貿易連南灣的乾部都不能接受,那麼拿到地區去討論也未必能討論出什麼結果。

“要說還債這件事,我們這代人是很有體會的。當年咱們跟蘇聯關係惡化,那真是舉國上下勒緊褲腰帶還債。我那會兒還在公社當會計,當時真的是共赴國難,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二十年前團結公社的生活條件比現在差多了,又屋漏偏逢連夜雨,趕上了自然災害,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卻還是得拿出雞蛋蘋果一起還債。”苗利民談起往事仍是心有餘悸。

“自從還完了蘇聯的債,這十多年裡咱們一無內債,二無外債。我猜測大領導們應該也與普通人的心理差不多,不願意舉債過日子。咱們現在雖然日子緊巴一點,但是無債一身輕。大家已經過慣了沒債的日子,你突然提出要搞補償貿易,跟日本借錢,你覺得大家能同意嗎?”

宋恂細品了品他的話,才說:“確實沒有外債,但咱們有些企業也沒少跟國內的銀行貸款。同樣都是貸款,既然能跟銀行借,那跟外國人借也是一樣的……”

“這怎麼能一樣?跟銀行借錢那是咱們人民內部的事,還少了還晚了,銀行也不能把咱們怎麼樣,都是可以內部協調解決的。但你要是跟日本簽了協議,萬一捕撈上來的魚無法按照約定供貨給人家,人家能跟咱們商量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外債可不是那麼好欠的。”

宋恂不死心地說:“其實以海魚抵債沒那麼難。您應該還記得,我剛去省漁瑤水支公司當主任的時候,曾經跟省食品出口公司進行過一次合作。當時瑤水支公司在生產工具方麵存在短板,於是通過出口公司出資,我們得到了五對機帆船,當時就約定購船款用水產抵扣。”

“我對這事有點印象。”苗利民喝著茶頷首。

他那會兒能答應外甥女,將宋恂弄來公社工作,也是綜合考慮了他在漁業公司的優秀表現。

事實證明,他確實沒有看走眼,宋恂在工業辦乾得很出色。因為那一年團結公社工業產值整體得到提升,他才有了來縣委工作的機會。

“那五對機帆船的債務,後來隨著漁業公司一起歸入生產隊了,早在三年前瑤水大隊就已經還清了所有債務。”宋恂試圖說服對方,“這種運作模式,其實與補償貿易差不多,而且外海的漁獲量比近海的更多,隻要漁船不出現事故,基本不存在還不上貸款的可能!”

苗利民在心裡暗歎一聲,其實他在理智上是有點讚成宋恂的說法的,但是其他人八成不能同意。

“如果咱們用這種方式跟日本買了漁輪,那就是第一個跟外國舉債買設備的案例。咱們已經十幾年沒有欠過外債了,到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焦過來。咱倆都不是最終能在合同上簽字的人,即便我願意承擔這個風險,其他人也未必樂意。你的這個提議都不用拿到地區討論,在我們南灣縣內部就會被斃掉。”

宋恂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從沒有公開提過。

若不是有可能會離開海浦很長一段時間,他也不會這樣匆忙地跟苗利民和盤托出。

“那你們就跟地區借款,暫時先買一對尾滑道漁輪吧。這次經濟代表團去訪問的機會也挺難得的,咱們南灣還是儘量抓住吧。”

按照這個速度,以後隻可能每年購買一對了。

*

確認南灣縣會去請地委的李副主任幫忙考察日本的造船廠後,宋恂就暫時先將買漁輪的事放下了,他現在必須全力備戰七月份的黨校統考。

讓兩個兒子在家吃過晚飯以後,宋恂又一左一右分彆將他們送去了不同的“托管班”。

這兩個孩子還不到四歲,但是在興趣愛好上已經能漸漸看出一些不同了。

之前他們倆還能一起玩跳棋和象棋,現在卻不行了。

延安就是個小菜雞,多數時候都是輸棋的,可是一旦被他抓住機會贏過一次,這小子就能美上天。

在他哥麵前眯眼吐舌頭扭屁股。

吉安原本覺得雙方下棋有輸有贏的玩法才有意思,可是弟弟實在太能嘚瑟了,贏一局就要嚷嚷得左鄰右裡都知道。

於是以後下棋時他就愈加嚴防死守,不給弟弟嘚瑟的機會。

延安還是個小娃娃,下棋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遊戲,當一個遊戲不能給他帶來快樂的時候,他當然就不想玩了。

贏的次數越來越少,他就不再天天纏著哥哥一起下棋了。

所以,當吉安開始跟著隔壁的邢誌斌學圍棋時,延安隻去了一天,第二天就不去了。

吵著要去隔壁跟他乾爹一起給小妹妹畫畫。

宋恂早看出來延安的興趣不在下棋上,他比較偏愛娛樂性高的跳棋。後來隨著吉安學習下象棋也隻是雙胞胎的慣性,畢竟他們落地以後就像連體嬰似的沒分開過。

既然他不想玩了,宋恂也不勉強,將他推給了隔壁老吳。

吳科學上次被清查組調查以後,總廠又派了一個副廠長過來。雖然分了他的權,但也減輕了肩上的擔子。

他現在基本都是踩著點下班的,回家以後就抱著閨女到處轉悠,偶爾還要拿出上學時畫黑板報的功力,給他閨女畫個像什麼的。

宋恂吐槽說,照相機比他自己畫的簡筆畫寫實多了,要不還是買台照相機吧。

吳科學一律以“爸爸寶貴的心意”應對。

把宋恂惡心得夠嗆。

與親爹不同,宋延安小朋友非常能理解他乾爹的做法,經常陪著他乾爹一起,在紙上亂塗一氣。

於是,宋恂就乾脆把處在同一頻率的大胖子和小胖子湊在了一起,讓他們愛畫什麼就畫什麼。

趁著兩個孩子不在家的工夫,他就可以靜下心來看書複習了。

不過,他今天剛翻了幾頁書,便有客登門。

項遠洋提著一桶海鮮和一籃子草莓進屋後,睃巡著找人。

“我那兩個大外甥呢?”

“去隔壁玩了。”

宋恂將茶缸子遞給他,又問他吃沒吃晚飯。

項遠洋用衣袖抹著汗說:“你彆忙了,我得趕晚上的火車去武漢,說兩句話就得走。”

“那也不急在一時,你先進來坐會兒吧。”

項遠洋已經在農機門市部內部轉崗了,從售貨員變成了采購員,跟以前的老采購出去跑過幾次以後,已經能自己單獨跑業務了。

他坐到沙發上,抄起手邊的一本不知什麼書,扇著風說:“小毛往隊裡打電話,說你要第二次參加高考,在家複習考試呢。咱娘就讓我來問問你,要不要把孩子送回隊裡一段時間,她幫你看著。”

“……”宋恂無奈道,“不是高考,就是黨校的一次選拔考試,跟高考不是一碼事。”

要是丈母娘能幫忙搭把手當然好了。

宋恂正要應承,想了想又說:“回頭我問問吉安和延安吧,他倆要是樂意回去,就送他們回去。”

見宋恂沒直接答應,項遠洋還以為他是不想讓孩子回村散養,便又提出第二個辦法。

“大嫂說,放在她那裡也行。她不是在縣委的機關托兒所當阿姨嘛,可以暫時讓我大外甥去他們托兒所呆兩個月,還能跟丫丫做個伴。”

當初宋恂在南灣縣委工作的時候,有他這一層關係在,項大嫂以乾部親屬的身份,進了托兒所當了臨時阿姨。

後來宋恂調職離開,但苗利民這個三舅還在,所以即便有好多乾部家屬盯著托兒所的工作,項大嫂還是安安穩穩地乾了下來。

從婆婆那裡聽說宋恂自己一個人帶兩個孩子,還要複習參加高考以後,項大嫂就主動說可以讓外甥們去她那邊住。

反正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項大嫂家裡還有大寨和丫丫,項遠航又時常出海不在家,宋恂當然不可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帶四個孩子。

他搖頭說:“嫂子自己帶不過來那麼多孩子,他倆要是願意回去,就先送回瑤水。”

“倆小屁孩能懂啥,直接送回去得了。”項遠洋看一眼手表說,“我得趕緊去火車站了,過幾天就能回來,到時候我把他倆直接帶回村。”

兩個孩子雖然不一起下棋了,但是吉安還是很有哥哥樣子的。跟邢伯伯下完棋以後,就自己去敲乾爹家的門,把弟弟接出來,兩個人一起手拉手回家。

“你倆以後不許獨自外出!要麼等我去隔壁接你們,要麼你倆以後就彆去串門了。”爺三個坐在浴缸裡一起洗澡。

吉安瞪著大眼睛說:“我們認識路。”

“拍花子的也認識路,萬一把你們拍走了怎麼辦?”宋恂在他的小肩膀上拍了一下說,“閉眼睛。”

吉安乖乖閉上眼睛,讓爸爸給他衝頭上的泡沫,但嘴上還在犟:“我們已經胖了,拍花子的抱不動。”

媽媽經常說抱不動他們了。

“隻要我能抱得動你們,拍花子的就能抱得動。”宋恂把他洗乾淨放到一邊玩水,又將另一隻抓過來。

結果延安這臭小子不知在背著身擺弄什麼,宋恂將他抓過來的時候,他手裡攥著的毛巾也掉進了水裡。

宋恂剛開始沒怎麼在意,然而,過了兩秒,就聽吉安突然大喊:“爸爸,有東西在咬我!”

唰一下從浴缸裡站了起來。

宋恂被他的喊聲嚇了一跳,也下意識站起身。

看清楚在浴缸裡亂爬的東西後,趕緊將兩個孩子抱出浴缸。

爺仨光著屁股站在浴缸邊,宋恂在延安的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說:“宋延安,是不是你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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