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羽接過票問:“你不去啊?”
“我一會兒得去一趟地委。”宋恂一邊起身穿外套一邊說,“上午地委趙書記的秘書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跟鄔君陽過去一趟。”
項小羽撇嘴:“肯定是因為那個頒獎的事!你去聽聽也好,看看地委是咋說的!”
提起這事,項小羽又是一肚子氣。
去年海浦漁業公司的成績非常好,宋恂和鄔君陽這對男女搭檔配合還算默契。
產值增長了將近80%,利稅直接翻番,原本地區給他們定下的五年內擁有20對尾滑道漁輪的目標也已經提前實現了。
漁業公司今年在國內船廠訂購了三對新船,又從日本那邊進口了一批退役漁輪,目前已經有28對尾滑道漁輪在外海作業。
船隊規模比省海洋漁業公司還要大,明年的產值預計有望超過省漁,躍居全省第一。
在企業的發展中,宋恂和鄔君陽分工合作,表現得都很出色。
宋恂多次表示了對鄔君陽這位女經理的欣賞,畢竟船隊在她手上,規模直接擴大了一倍,即便讓他去做也未必能有這個成績。
上級領導對漁業公司的成績也予以了肯定。
在年底的各種總結會和表彰會上,海浦漁業公司得到了省級先進集體獎,地區先進集體獎。
甚至還是全國總工會蓋章的思想政治工作優秀企業。
這份獲獎名單中,海浦漁業公司作為唯一的水產企業,在一眾鋼鐵廠、煉油廠、機械廠等重工業單位中一枝獨秀。
這是漁業公司得到的第一個全國性獎項,算是對宋恂這黨委書記工作的充分肯定。
然而,集體獎項得了一大堆,宋恂和鄔君陽卻一個個人獎項也沒撈到。
連個地區級先進工作者的稱號都沒有。
年底開完表彰大會以後,宋恂本人還沒怎麼樣,倒是把項小羽這個家屬氣得夠嗆。
給集體獎,但是任何個人獎項也不給你們,這是啥操作啊?
哪怕頒給鄔君陽也行啊,至少不是顆粒無收,讓彆的單位看了笑話!
宋恂在她氣鼓鼓的臉上捏了一把,叮囑她去體育場玩的時候看住兩個竄天猴,便提著包出門了。
他跟鄔君陽是在地委門口碰麵的。
倆人天天在單位一起工作,見了麵也沒什麼寒暄,悶頭直奔地委書記的辦公室。
趙書記來海浦當地委書記已經快一年了,宋恂與對方打過幾次交道,單從行事風格上來看,趙書記比袁書記要溫和低調許多,他甚至沒怎麼在本地電視新聞中見過對方的身影。
不過,這次趙書記跟他們談話時,行事卻一點也不溫和。
開門見山地說了不給他們頒發個人獎項的原因。
“關於你倆的舉報信,我這裡已經收到一匣子了。”趙書記在手邊的一個匣子上拍了拍,“不隻是我,地委組織部,紀委都收到過舉報信。聽說省委那邊也有一個盒子專門放置你們漁業公司領導的舉報信。”
宋恂和鄔君陽都沒回話。
省委早在前幾個月就派出調查組來漁業公司調查過。
最後也不知道調查出了什麼,回去以後就沒下文了。
兩人平時都忙著工作,並沒怎麼將這種調查放在心上。
“你們對此有什麼要說的?”
宋恂笑了笑說:“趙書記,自打我被組織上安排到漁業公司工作,針對我的舉報信就沒有斷過。既然要做工作,肯定是要得罪人的。我們雖然沒能得到個人獎項,但是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跟您談話,就說明我們在政治和經濟上是經得起考驗的,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他當上了經理不到半年,就開始在公司內部推行各種改革,打破舊的製度肯定是要得罪一批人的。
就拿最簡單的分配體製改革來說,漁業公司下屬的幾個廠已經全麵實行獎罰分明的分配製度了。做得好的有獎,做得差的要罰。
原本習慣於吃大鍋飯的人,突然要靠自己了,甚至還經常被扣工資。
對上麵的領導心有怨懟也不足為奇。
去年一整年,大環境的政策有些收緊,不少國營單位都放緩了改革的步伐,但是漁業公司從前怎樣,現在就怎樣,一直在推進改革。
他們的改革表麵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似乎各項事業進展順利,但是外在的平靜隻是假象,海平麵以下一直都是波濤洶湧的。
宋恂對此十分清楚,鄔君陽當然也清楚。
所以,今年在個人獎項方麵顆粒無收,兩人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
畢竟哪個領導也不可能冒險給兩個擁有好幾匣子舉報信的人頒獎。
鄔君陽也在宋恂之後對趙書記表了態,表示自己不懼任何舉報。
“我知道你們不怕舉報,”趙書記在那個匣子上拍了拍說,“你們確實為漁業公司的發展付出了很多,彆的單位還在吃大鍋飯呢,漁業公司已經全麵推行改革了,經濟效益也很不錯。但是,你們一個是書記,一個是經理,都是企業的主要領導乾部,在工作中要講究方式方法,儘量團結同誌……”
趙書記語重心長地要求兩人要講究領導藝術,但他心裡也清楚,但凡改革就沒有不得罪人的。
今天將他們喊過來,也是為了安這兩位同誌的心。
儘管地區沒有在獎項上對他們給予鼓勵,但是作為地委一把手,自己對他們的工作是支持的。
漁業公司算是海浦地區改革的急先鋒,他也怕打擊太狠,把這兩人的銳氣挫沒了。
*
甭管領導私底下說了多少安慰和鼓勵的話,這倆人沒能得獎卻是事實。
項小羽知道了結果以後,為小宋哥打抱不平了好幾天。
宋恂正尋思是否要找點什麼事情轉移一下媳婦的注意力時,他媳婦就頂著新燙的大卷發和黑眼皮紅嘴唇回家了。
宋恂父子三人和二黑父子三人,都呆呆地望著換了新造型的項小毛同誌。
“媽媽,你眼皮咋那麼黑呢?”延安傻乎乎地問。
項小羽白了這個土包子一眼說:“我畫的這是黑色眼影!”
“眼影咋是這個顏色呢?畫得好像烏眼青似的!”
項小羽:“……”
這破孩子真是不能要了。
宋恂忍著笑,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問:“你怎麼突然弄了新造型回來?”
這句問話正好搔到了項小羽的癢處,她忍不住大聲對父子三人宣布:“我跟歐陽做的那個關於乾部公款吃喝的新聞短片,得到了全省優秀廣播電視節目稿件評比的一等獎!已經被省台選送去中央台參加全國稿件的評比啦!”
“哇——”
父子三人一起給項小羽同誌送上掌聲。
延安還抱過詹妮芬兒,抓著它的兩隻爪爪拍了兩下。
“媽媽,你能得獎簡直太厲害啦!”延安不怕死地問,“那跟你畫黑眼圈有啥關係啊?”
“這是我第一次得到省級獎項,當然得換個新造型了!”項小羽自覺風情萬種地撩了一下卷發問,“你們猜我這套造型花了多少錢?”
宋恂心說,頭發做的還挺好的,但是畫完那個黑眼皮以後,可能還得給他家倒找點錢。
吉安捧場地出價:“十塊!”
“哈哈,沒花錢!”項小羽得意一笑,“今天正好趕上飲食服務公司舉辦化妝和發型表演會,現場有五十多位化妝師和理發師呢。我跟歐陽上台當模特了,免費做的!”
聽說這個造型沒花錢,爺仨同時點了點頭,不花錢的話,這個效果還可以。
見她總是看似不經意地撩幾下頭發,宋恂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她的頭發上,定睛瞅了兩秒才不確定地問:“你打耳洞了?”
項小羽美滋滋地點頭,指了指耳朵上的銀色耳釘問:“好看吧?這也是人家幫我免費打的!”
他們村裡的一些女孩在剛出生時就被打了耳洞,但是老項家沒啥像樣的耳飾可以戴,所以,她跟姐姐從小就沒有耳洞。
“好看。但是,”宋恂起身湊近了觀察,“你這個耳垂都已經紅腫了,你自己沒感覺麼?”
“沒有啊,化妝師說耳洞剛打完都這樣。”
宋恂不太懂這個,既然人家專業人士說沒問題,他也就沒再多話。
隻不過,當天晚上,項小羽終於舍得將黑眼皮洗乾淨以後,突然跟宋恂說,耳朵好像有點癢。
宋恂拉過她仔細辨認半晌,語氣肯定道:“你這是對金屬過敏了,先把這副耳釘摘下來吧。”
“不能吧?”項小羽聽話地將耳釘摘下來,“化妝師說這耳釘是銀的,不能過敏。”
“……”宋恂無語道,“所以,你燙頭、化妝、打耳洞都沒花錢,然後花錢買了一副銀耳釘?”
“嗯。”
“這耳釘多少錢?”
“就,就十來塊錢吧。”
“……”宋恂將她摘下來的耳釘扔到一邊,“這銀耳釘可能純度不夠,或者你本身就對金屬過敏,先睡覺吧,彆戴了。”
……
項小羽剛打了耳洞就被告知可能金屬過敏,心疼得直抽抽,後悔白白忍痛打了耳洞。
不過,第二天,宋恂下班的時候,給她帶回來一副新耳釘。
“你試試這個吧。”
項小羽剛接過來便“哇”了一聲,滿臉驚喜地問:“你買的這是金耳釘呀?”
“嗯,聽說戴金的不過敏。”
項小羽歡喜地跑到鏡子前麵比量,然後半真半假地抱怨:“戴金的也太奢侈啦,我們村裡的姑娘,剛打耳洞的時候,都是在耳洞裡穿棉線或者戴掃帚米呢!”
媽寶吉安終於找到了吹彩虹屁的機會,一臉真誠道:“媽媽,因為你比較金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