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終章(下)(1 / 2)

七零年代青雲路 鹿子草 15099 字 4個月前

吉安放下電話,驅車前往省大美院時,已經快七點了。

空曠的畫室裡除了套著一身臟兮兮工裝服的郝思佳,再無旁人。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吉安的視線在她沾滿了顏料的衣服上掠過,“不是要約飯麼,走吧。”

郝思佳放下畫筆,起身說:“早就回來了,快兩個月了吧。”

吉安並沒問她,怎麼回國兩個月了,一直沒聯係他。

畢竟大家都挺忙的,長大以後,尤其是上了大學以後,一兩年見不上一麵,也是常有的事。

他在畫室裡隨意瞅了兩眼,問:“你這是來省大任教了?你這種情況,留在央美才更有發展吧?”

“我爸媽都在省城呢,我跑去北京多孤單啊!再說,那邊氣候太乾燥了,一上秋就滿臉爆皮,我不太適應。”郝思佳想摸摸臉,但是瞥見手上沾到的顏料,便將手背調轉方向,在工裝服上蹭了蹭,“而且省大給我的待遇比央美好一些,來了就能當副教授。反正在哪都是畫畫,在老家畫,還能離我媽近點。”

她就是網上流行的那種媽寶女。

郝思佳見他有心思欣賞自己的畫作,隨口問:“我畫得怎麼樣?不錯吧?”

吉安點點頭,“好看。”

老宋家沒有搞美術的,他們兄弟倆從小也沒怎麼培養美術方麵的特長。

所以,他不太會評價,隻覺得人家畫得挺好看的,看上去很有朝氣,再多的他就不會說了。

郝思佳好笑道:“算了,問你也是白問,我記得咱們上幼兒園那會兒,無論延安把畫畫成什麼鬼樣子,你都能閉眼誇。”

剛開始,她還以為吉安是在照顧弟弟的情緒。

不過,時間門久了就能發現,他就是喜歡色彩豐富的事物,而延安的畫總是花裡胡哨的。

吉安摸摸鼻子,岔開話題問:“現在能走了麼?去哪裡吃晚飯?”

“去食堂或者外麵小吃街都可以。”郝思佳清理著手上的顏料說,“我去換身衣裳。”

吉安作勢就要往畫室門外走,“今天請你在外麵吃吧,就當給你接風洗塵。”

“那你先吃這個吧,我自己做的巧克力可頌。”郝思佳將牛皮紙袋遞過去,“先墊墊肚子。”

吉安接過來咬了一口,他確實有些餓了。

從實驗室出來就直奔省大,早就前胸貼後背了。

“還有麼,再給我一個。”

可頌有點小,還沒走到畫室門口,就被他三兩口吞下了肚子。

他們兄弟是從小吃著萬裡做的甜品長大的,口味其實被養得挺叼。

不過,不知是太餓的緣故,還是人家這個巧克力可頌確實做得好吃,他覺得還挺不錯的。

“隻有這一個。”郝思佳弄乾淨手上的顏料,往隔壁的小單間門裡走,“你要是喜歡吃,下次我多做點,分給你一些。可頌就是便於攜帶,其實我做的蒙布朗和水果撻更好吃。”

吉安笑道:“我記得你去法國是學油畫的,但是聽你這語氣,怎麼感覺是從藍帶廚藝學院出來的?”

“我課餘時間門在甜品店打工,跟糕點師傅學了一些。而且我的房東太太也很喜歡烘焙,這個巧克力可頌就是跟她學的。”

郝思佳拿起一條墨綠色吊帶長裙在身上比量,猶豫片刻後還是重新放回衣架,換上白襯衫和牛仔褲,紮個丸子頭就跑了出去。

“快走快走!我都快餓死啦!”

吉安跟在她身後問:“想吃什麼?”

“今天給你省點,就去東門對麵吃火鍋吧。”

不過,等她看到停在門口那輛車的三叉星標誌後,又突然改了主意。

“哇,你們研究飛毛腿的居然這麼賺錢麼?那我要去文化公園那邊的火鍋城吃,不給你省錢了。”

吉安開了車門請她上車,解釋道:“我在研究所的收入還不錯,但是買這種車還是比較勉強的,這是延安買的。”

他家一娃早已實現了財務自由,生怕世上的另一個自己會在他顧不到的地方受苦,總想給他買點啥。

最開始想給他在單位附近買套房,後來聽說他們單位分房,就退而求其次,給他買了輛代步工具。

不過,吉安極少用這輛,據說比一娃自己那輛還貴的車代步,日常上下班都是步行往返。

吉安將車開去了火鍋城,入座後,想著對麵這位女士飯量可觀,便打算多點些菜品。

“啊,你彆點那麼多!”郝思佳在自己臉上摸了摸說,“我回國這段時間門已經被喂胖了,咱們淺吃一下就好了。”

她從小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接受的是傳統的革命家庭教育,從來不許剩飯。

所以,看到吉安點那麼多菜,她已經開始犯愁了。

吉安瞧瞧她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沒勸她不用減肥之類的,隻說剩下的他都能解決。

“爺爺身體怎麼樣?”郝思佳一邊嘶哈嘶哈地涮著肉,一邊說,“你跟延安不在家,我都不好意思單獨去看望他和孟奶奶。”

“身體挺好,就是脾氣不太好。上個禮拜剛因為喝酒沒有下酒的豬耳朵,跟我小姑鬨脾氣。”

雖然他的工作單位隻能在一定範圍內選擇,但是博士生在擇業方麵的自由度相對比較高,他畢業前本來打算去北京跟父母彙合。

可是省軍區的研究院卻突然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兩邊的科研實力其實差不多,他思量再三後,還是選擇回了省城,他爸媽不在,他就要離爺爺奶奶近一些。

吉安笑道:“你沒有冒然上門去看他是對的,我爺現在整天盯著我找對象,你主動送上門去,肯定得被他拉著推銷孫子。”

佳佳好奇道:“你已經工作四五年了吧?怎麼還沒找到對象?按理說,你這個條件不差呀!咋能拖到現在呢?”

她知道吉安畢業之前一直沒談過對象,但是,沒想到,她都出國留學好幾年了,再回來時,這位還是光棍兒呢。

“也不算沒找到對象吧,”吉安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其實我前兩年談了一個,也是我們單位的,後來發現彼此實在不合適,沒過倆月就友好再見了。”

他們研究院的工作相當忙碌,兩個人又不在一個項目組,平時根本就對不上時間門。

而且聊天話題也總是圍繞工作展開,不太像情侶,更像是同事。

反正他下了班以後,不太想在業餘時間門談工作,畢竟生活裡不能全是工作,也需要適當的放鬆。

在經過兩個月內隻一起吃了五頓食堂午餐後,兩人都覺得彼此不太合適。

重新退回了同事和朋友的位置。

郝思佳被紅油辣得嘶哈嘶哈,還不忘發出無情嘲笑:“你這初戀也太短了,比照著延安差遠了!人家延安堅持了十幾年呢!”

“你一個早戀加初戀隻談了十幾天的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吉安也開始無情反擊。

正咧著油漬麻花的嘴,哈哈大笑的人瞬間門僵住。

哎,有個打小就認識的老朋友,就是這點不好。

彼此那點黑曆史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上初三那會兒,中考壓力大,又想掙脫革命家庭的束縛瀟灑一把,於是就趕時髦,跟班裡一個她已經記不清名字的男生早戀了。

結果,剛談了不到兩個禮拜,這其中甚至還包括兩個禮拜天,這段戀情就因為她零食櫃子的補貨頻率過高,而被媽媽發現了。

她當時真情實感地傷心了好幾天呢。

情緒上來的時候,還給遠在海浦的吉安和延安寫信痛斥了媽媽的暴行。

吉安語調平板地複述信中內容:“一段可歌可泣、蕩氣回腸的早戀,就這樣被我媽媽扼殺在了搖籃裡!嗚嗚嗚……”

郝思佳搞不懂他是怎樣忍住不笑,用這種類似於機械音的聲音念出“嗚嗚嗚”的。

突然被死去的記憶攻擊,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抄起手邊的一團衛生紙就扔向了對麵。

吉安抬手接住衛生紙,笑起來。

三四歲的時候佳佳就整天跟他們兄弟一起玩,即便後來因為家長的工作原因而不得不分開。

他們也經常書信聯係。

隻不過,進入青春期以後,男女生之間門一直頻繁通信會引起其他人的誤會,而且各自的學業都很繁忙,又各有各的煩惱。

之後的聯係也就漸漸少了。

直到現在,因為大家的事業和學業始終不在一個頻率上,老朋友們很久才能見上一麵。

擁有共同童年和青春期記憶的兩個人,可以回憶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郝思佳又是個在熟人麵前收不住話匣子的人,等到吉安將她送回軍區家屬院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一身軍裝的郝爸爸一邊打著手電筒在樓下遛彎,一邊等著接他三十來歲的未婚大閨女回家。

看到送女兒回來的吉安時,雖然不太有誠意,但也客氣地發出上樓去坐坐的邀請。

吉安趕緊下車,向他敬個軍禮,才放鬆下來說:“叔,我就不上去坐了。好幾年沒見佳佳,今天聊得時間門有點久。下次我會注意時間門的,你們快上樓吧。”

吉安目送父女倆進入單元門,才重新發動汽車離開。

陳妍在陽台上看到了樓下的動靜,父女倆剛進門,她便跑過去問:“怎麼不讓吉安來家坐坐呢?”

“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坐什麼坐?”

“那有什麼啊,吉安他們兄弟倆是咱們從小就認識的,吉安又是在研究所工作的大博士,這樣的好青年去哪裡找?”陳妍跟在女兒身後進房間門,“他弟弟那個征婚廣告一發出去,他就更搶手了。”

“大博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閨女也不差!”郝爸爸也趕緊跟進來說,“閨女,咱們是女孩子,可不能太上趕著,知道不?我看你還是好好準備你的畫展吧,到時候在國內打響了名氣,讓人家男同誌看看,咱也是很優秀的。”

“哎呦,我知道了,你倆就彆操心了。”郝思佳想去洗洗火鍋味,先將她爸推了出去,接著又推著還想說什麼的媽媽出去,“陳副關長,你要是實在操心我的終身大事,等這幾天沒事的時候,幫我買點麵粉、黃油、巧克力之類的,送到我公寓去。”

“你又不減肥啦?做那些東西給誰吃啊?你弟下連隊了,你爸現在三高,也享受不了。”陳妍扒著門框不肯走。

“你就彆管那麼多了。”郝思佳越過她,衝向衛生間門,“回頭我把采購清單給你,你可得對照著牌子買啊,彆弄錯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宋吉安同誌每隔幾天就能吃到一種新口味的法式甜品。

受到了高油高糖的荼毒後,摸著腰間門很快出現的幸福肥,他又默默給自己加了半小時的鍛煉計劃。

這天,又在美院的畫室裡吃完一塊名叫什麼布雷斯的蛋糕。

吉安送郝思佳回公寓的時候,拉住她說:“佳佳,你下次還是彆把蛋糕帶去畫室了。”

郝思佳扭頭問:“你吃膩啦?”

她其實也不太想帶到畫室去了,學生裡已經有人認出吉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