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報複(1 / 2)

出成績那天薑琳沒能回學校,因為她一早吐得厲害, 渾身發軟, 臉色都黃了,把程如山心疼得恨不得替她。他讓薑琳在家呆著, 他去學校幫她拿成績, 順便跟她那些朋友同學交代一聲她不能去參加舞會。

任波成聽見蘇行雲幾個喊薑琳愛人來了, 怕是來質問自己塞薑琳避孕套的, 嚇得他哧溜就鑽到桌子底下。

他同桌看見, 驚訝道:“任波成, 你乾嘛呢?”

任波成喏喏道:“我、我、我橡皮掉了,找找。”

同桌:“橡皮不是在你手裡嗎?”

任波成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橡皮,默默地蹲在桌子底下用橡皮擦自己的皮鞋, 原本已經臟乎乎的皮鞋被他擦得鋥亮。

程如山按照薑琳的交代把她留在教室的一些課本筆記本之類的帶回去, 來年就是大二新學期, 大一的舊書舊資料放著占地方。

蘇行雲和楊陸幫他收拾一下, 裝在程如山帶來的藤編箱子裡。

程如山看向楊陸:“同學, 麻煩你去宿舍幫忙把薑琳的東西打包拿下來。”

楊陸立刻道:“好的!”她覺得自己有點緊張, 又忙道:“要不……程隊長你上去收拾吧,免得落下什麼。”

程如山:“不必,還是麻煩你。”

楊陸就趕緊跑去宿舍給薑琳收拾。

程如山收拾完教室的都裝在書箱裡搬下去,還有同學把薑琳畫的一些圖紙練習也給他放上,程如山:“多謝。”

他開吉普車來的, 直接開車去了宿舍, 在樓下等楊陸把東西拿下來。他靠在吉普車上, 低頭翻看薑琳的一本手繪練習本。這本子是她自己買了繪圖紙裝訂的,認認真真,封麵都是自己畫的,簡潔大方。

扉頁上寫著:建築也是有靈魂的,一座有靈魂的建築,能讓人住得舒服又安全。

後麵都是一些她自己想象的建築圖樣,有現實的有虛幻的。什麼林間小屋,鄉村小屋,一個心儀的房間,夢幻寶寶房,彆墅、城堡、四合院、吊腳樓、下沉式院落、土樓等等。

程如山很好奇,才一年她居然學了這麼多東西?估計是圖書館看書看來的靈感。

尤其吊腳樓和土樓,沒去過當地沒見過的人根本想象不出的。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有人喊道:“江靈,江靈!”

那人喊的聲音和叫薑琳差不多,程如山下意識就扭頭看過去。正好一個女學生騎著自行車歪歪斜斜地衝過來,她可能在學自行車,緊張得渾身僵硬,自行車就朝著程如山撞過來。

“啊——讓、讓……”她急得小臉都白了。

程如山要是躲開她就會撞到他吉普車上,他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在這種主乾道學自行車,沒規矩。她本來就緊張,現在被他那頗有壓迫感的眼神一瞪,嚇得直接摔在地上。

“嘶——好疼。”她的腳被自行車壓在底下,疼得眼淚汪汪的。

她埋怨地瞪了程如山一眼,這個人怎麼這樣?看到女同學要摔倒了,竟然也不上前扶一把,還看熱鬨一樣居高臨下地欣賞她摔倒的狼狽樣,沒禮貌!

一男一女從後麵追上來,趕緊把她扶起來,“摔著沒?”

江靈爬起來,沒好氣道:“沒摔著,嚇著了。”她恨恨地瞪了程如山一眼,“喂,說你呢!你怎麼能這樣?”

程如山一直靠在吉普車上,低垂眼睫看畫冊,江靈沒撞他車上就沒事,摔不摔對他來說無所謂。摔跤怎麼啦?誰學自行車不摔?軍營裡那些漢子整天在泥水裡摸爬滾打,看摔跤都麻木了,沒感覺,自然不同情。

那倆同學就問江靈怎麼回事。

她氣呼呼地道:“看我要摔了,他也不扶一把,就那麼大喇喇地看著,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的。”

那倆同學笑了笑,“咱們去那邊學吧。”

這時候楊陸抱著棉被下來,小心翼翼地對程如山道:“程隊長,你、你跟我上來拿吧,薑琳東西有點多。”

雖然程如山表麵對人挺隨和的,尤其跟薑琳一起,對她的朋友都親切友好,一點架子也沒有,可他眼神裡透出來的光芒卻讓人不容忽視。而薑琳不在跟前的時候,程如山身上那種溫潤隨和的氣息就跟一層偽裝似的不見了。

楊陸一直覺得他挺嚇人,雖然他長得俊,她也從來不敢私下裡想想這個男人如何如何。

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她又不是受/虐狂,整天在自己腦子裡嗖嗖嗖扔刀子玩兒?

程如山把被子放在車上,看楊陸可能真的有點困難,就答應和她上去拿東西。

等他們走後,江靈問身邊的同學,“那個男人是薑琳的男人啊。”

“是啊,部隊的,你看他穿著製服呢。”

“哎,你們說怪不?江靈和那個薑琳長得挺像的,他怎麼就沒發現?一點都不驚訝呢?叫我說江靈更年輕漂亮呢。”

江靈有些不高興:“我說你們不要總把我和那個薑琳比行嗎?臉都是爹娘給的,誰也沒辦法,和不是自己親姐妹的人長得像真是夠倒黴的。”

因為薑琳入學早,長得漂亮,名聲在外,被男同學們封為已婚校花。結果她來了以後就被人說是小薑琳,未婚校花,話裡話外都拿她和那個薑琳比較,惡不惡心人!

不過程如山看到她居然沒露出一點異樣,江靈也覺得有點奇怪的,這個男人眼瞎的嗎?

她一來氣就繼續在這裡學自行車,還硬要不小心往吉普車上撞。

程如山去了薑琳宿舍,屋裡還有幾個女同學在打包行李,見了他趕緊問好。

程如山點點頭然後去收拾薑琳的書。

現在朱彩萍可再也不敢弄亂薑琳的床,每天還要主動給薑琳撣撣灰收拾一下呢,所以薑琳的床鋪整潔乾淨。不過薑琳一個不天天住宿舍的,東西並不比其他女同學少。

彆人主要是衣服和生活用品,薑琳卻是書、手工建築模型。牆上釘的書櫃裝得滿滿當當的,地上的櫃子裡也都是書。

楊陸發現程如山這個人真怪,剛才在下麵還一副冷眉冷眼的樣子,這會兒看著薑琳的東西眉眼都溫柔起來。

程如山對薑琳的課表了如指掌,她的興趣以及學習習慣也知道,把她喜歡翻來覆去看的幾本建築書裝上帶回去,還有圖書館的書應該還的還回去,特殊借閱書籍就拿回去看。

楊陸偷摸觀察他,發現他比薑琳自己還知道該怎麼收拾呢,她不由得懷疑程如山是勤務兵出身。據說勤務兵特彆會做內勤,比女人還厲害。

程如山感覺到她偷摸打量的眼神,也不在意,收拾好,把剩下的分門彆類放好,還把書架用蓋巾蓋起來。這蓋巾是閆潤芝跟人學會了用鉤針,用一些不中用織毛衣的線勾的。

楊陸又幫程如山把東西都拿下去放進吉普車裡。

程如山跟她道謝告辭,然後上車準備回家,他從左側觀後鏡裡看到後麵站著個女人,正目光不善地瞪著他。

程如山伸手敲了敲車門,“同學,有事?”

江靈哼了一聲,“我以為你看不到我呢。”

程如山微微蹙眉,“我們認識嗎?”

江靈:“你看我不麵熟嗎?”

程如山聞言索性推開車門下去,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真的不麵熟。”

江靈:……

程如山:“麻煩你讓一下,我要倒車。”他閃身上車,發動車子,卻見江靈走到車旁朝他俯身過來。

“請問能搭便車嗎?”

程如山:“不能。”他一腳油門,迅速地打過方向盤,掉了個頭呼嘯而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般瀟灑自如。

江靈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總覺得自己和這個挺拔俊秀的男人之間是有緣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莫名生出來,在胸臆間激蕩難安。

程如山回家,薑琳正在吃牛肉粉絲煲,牛肉是方澄光特意幫她弄來的。這時候沒有專門的肉牛,牛肉不容易得,他也頗費了一些力氣。薑琳吃得鼻尖上都是晶瑩的汗珠,看到程如山回來,她笑道:“山哥,你回來晚了,還有牛肉湯要喝不?”

程如山果真就坐下喝了一口,肉湯濃鬱味美,很香。

他把成績單拿出來,用手指給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媳婦兒這一次並列第一,了不起。”

薑琳得意道:“那是,不看看我背後有多少人支持呢,當然應該比他們學得好點。”

閆潤芝和程蘊之在收拾東西,過年要回水槐村去,走之前他們計劃去薑家串門,順便把小萌小軍送到外婆家去。

薑琳和程如山倆在那裡嘀嘀咕咕說什麼,大寶小寶幾個也在嘀咕。

小軍不想離開大寶小寶,想跟著去。

大寶小寶倒是樂意帶著他,對於男孩子來說,有人願意當小跟班,還是很拉風的。

小萌懂事,因為媽說不能去姨家過年,所以她就勸小軍。

小寶:“其實我們也不願意回家,在這裡多有意思啊。是吧,文生?”

文生正在整理自己的戲服、行頭,這都是劇團給他預備的,他拿回來有時候在軍區大院的禮堂表演。

他笑道:“哪裡都一樣啊?反正娘在哪裡就去哪裡唄。”

今年過年他也得了年禮,彆人都是米麵糧油布票肉票等,他用這一切給薑琳換了一塊劇團最好的天鵝絨,漳州產、桑蠶絲,花絨,上麵是仙鶴紋,漂亮得讓人窒息。這本來是劇團買來打算做一套高檔戲服的,剩下一塊,團長想拿回去哄年輕媳婦兒的。結果文生看上了,說給他娘穿最美了,彆人穿都不如他娘好看。團長聽文生說好,就讓給文生了。文生也不占便宜,把彆的年禮換這個,喜滋滋地拿回來給薑琳,讓嫲嫲給她做裙子穿。

這麼華貴的,薑琳可不敢穿。

閆潤芝表示沒事,做睡裙,穿著不知道多舒服呢。

等他們吃過晌飯,程如山去安排了一輛卡車,直接把一大家子人拉去薑家,等晚上再讓人去接他們。

薑家現在生活過得不錯,薑大哥工作積極努力,成了工程師工資也高,薑二哥來年接徐愛梅的班,徐愛梅打算專門幫他們管代銷點。宋麗娟過了年差不多就能生,這會兒肚子大得嚇人,徐愛梅已經讓她在家休息。

見到薑琳一大家子,他們也很高興。以前大家見麵說的是下鄉回城、廠子效益福利,現在又加上做小買賣、計劃生育。

宋麗娟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們廠子裡有個婦女被拉去流了,唉呀媽呀,給我嚇得不輕。其實她有倆孩子,才兩個月流了也沒啥,可她死活不肯,非要硬頂著,那些人也是蠻橫不講理的。”

薑琳蹙眉,“大嫂,什麼時候的事兒?”

宋麗娟:“前陣子了,這會兒沒了。這兩天下了新通知,不允許強行拉婦女人流,不允許往去年追查。”她笑道:“這屆市委為咱們老百姓考慮,是好官,不像之前動不動就拉人批/鬥。”

她文化不多,但是作為普通市民,大家對政策還是有直觀感受的。

薑琳很高興,因為他們倡導的建議市計生辦認真聽取然後討論並且做出了最終決策,規定了計劃生育的界限,對之前的胎兒不進行追究。寧願對未懷上的嚴格,不要對已經懷上的苛刻,這是他們宣傳的時候說的。這句話也讓很多已經懷孕的婦女心裡一塊石頭落地,至少不會被拉去強行做掉也不會被用工作威脅。

徐愛梅道:“之前大家都說計生辦的乾部蠻橫,不講理,我們也擔心。現在看看,其實挺好的,說話也很客氣,不會強迫大家做什麼。”

她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你二哥就倒黴了,趕上計劃生育,到時候萬一隻能有一個孩子。”

宋麗娟笑道:“媽你也不要擔心。政府不是宣傳了嘛,計劃生育好,政府來養老。隻要咱們工作在,以後老了就能領退休金,有政府養老,怕啥啊。”

因為和育齡婦女切身相關,薑琳和嫂子他們多聊了一些。

做飯的時候,程如山怕薑琳難受,就說帶她出去溜達。

薑興磊:“走,看電影去吧。我請客。”年底代銷點分紅利,他也分了錢。薑興磊用徐愛梅的話說,那就是有一塊花兩塊的主兒,一分錢也存不下。有兩塊錢在身上要是不花,咬人!

薑琳:“看什麼電影啊,一會兒就要吃飯。”

再說鬨哄哄的,不利於胎教,才不去呢。

他們在外麵溜達,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等吃飯的時候再回家。

……

離開薑家第二天程如山就帶著一家人回水槐村過年。

如今水槐村更是大變樣,從村南頭一眼望過去,大部分房屋都是磚瓦房,絕大部分都是瓦頂,已經沒有純泥草屋子。

水槐村綠化也好,路邊都栽上了樹苗,白楊樹長得快,兩年就有兒臂粗。另外還有之前的柳樹、槐樹、梧桐樹等,如今整座村子都掩映在綠樹中,可惜寒冬臘月樹葉落儘,一切都光禿禿的。不過天藍雲淡,空氣卻好得很。

薑琳他們回家受到大隊的熱烈歡迎,都紛紛說今年正月還得踩高蹺、搭戲台子,要過個熱熱鬨鬨的年。

程福軍和程福聯開心得跟什麼似的,他倆現在政績在全縣都數得著。有的大隊這年頭居然還吃不上飯,成為貧困村,交不起公糧、靠政府接濟。而他們村不但公糧交得又早又好,社員們還能有富裕,隻要不偷懶耍滑,肯紮實勞動,家家戶戶都吃得飽穿得暖。

沒回城的知青在他們的廠子裡當會計、技術員、設計師等,臘月十八的時候每人分了一百多塊錢的紅利,回家過年了。

如今他們村還有好幾樣副業。

磚瓦窯經過擴建,效率高、質量好,能容納全村壯勞力工作,還可以給附近大隊的壯勞力提供一部分工作機會。

繡花坊和大隊的手工紡織廠合作,繡花坊有好手30個婦女,幫工50個,主要工作有繡花、做手工布鞋、棉布內衣、女式錢包、繡花品等等。這些除了賣給公社、縣供銷社,還給省城薑琳們的代銷點供貨,收益很好。

大隊除了那台拖拉機,又置辦了一台手扶,專門配合耕地種地,如今種地基本不需要壯勞力下手,都是一幫子有經驗的老農民跟著,種得又快又好。

年輕男人女人都去大隊廠子裡乾活兒。

既能分到足夠的糧食,又能賺到足夠的錢,皆大歡喜。

如此,儘管有一些不和諧聲音,也被大家夥兒集體給壓下去了。

雖然是薑琳辦起來的廠,卻是大家夥兒共有的,誰要是想插手獨吞或者弄個一樣的擠兌,那沒門的。

程福軍和程福聯倆人,雖然沒大本事,卻會看風向,現在很聽程如山和薑琳的。再有商宗慧幾個有腦瓜的年輕人撐著,那些想耍心機的,還真是無處施展。

大家接了程蘊之等人回家,程福軍吆喝道:“好了,咱們可以殺豬分肉了,連分三天。”

村裡條件好,糧食多,又允許家家戶戶自己養豬,除了上繳任務的,還能留下百來頭,比起從前多了五十多頭呢。

大隊一說殺豬,水槐村幾個生產隊直接弄出五十頭豬來,殺豬過年。

男人們就去張羅殺豬,商宗慧等人幫薑琳一家安頓下。

平時大家沒斷聯係,日常寫信、急事就電報,程如山還會定期回來看看,給代銷點帶貨,給大隊帶收音機、城裡的稀罕物來。

房子是商宗慧和幾個知青給照顧的,維護得很好,花花草草也照顧得很到位,商宗慧還領著人刷了新的油漆。

程蘊之和閆潤芝一進門,就覺得煥然一新,沒有半點頹敗之氣,看得心情都格外好。

“可真是感激你們呢。”閆潤芝趕緊拿城裡帶回來的糖果點心分給大家夥兒。

程如海也領著老婆孩子殷勤地伺候著,“爹、娘,那畝閒地和菜園我都給照顧得好著呢。菜園裡還有菠菜韭菜,用麥糠玉米秸蓋著,過年就能吃的。”

閆潤芝也不吝嗇誇獎,把他們誇一通,分一些糖果給孩子們。

女人們在家裡收拾,程如山陪著程蘊之,帶著文生大寶小寶等人先去祖墳填土除草,等年三十再正式祭拜。

休息了兩天,薑琳去找程玉蓮、程福軍幾個大隊乾部,問問揚紅大隊計劃生育的事兒。

程玉蓮:“哈哈,大學生,你隻管放心,咱們大隊婦女都忙著賺錢,根本不想生多少孩子。”

如今鄉下也是刷滿了石灰水的標語,什麼“一人結紮,全家光榮”“一人超生,全村倒黴”“寧可流一千,不可生一個”“普及一胎,控製二胎,消滅三胎”“不結紮,沒工分”……

薑琳他們這一路過來,看得簡直無語死。這樣簡單粗暴的標語,嚇唬誰呢?鄉下社員多半不識字,你哪怕刷上一萬句有什麼用?

隻要經濟好了,大家有工作賺錢,誰還想那麼多呢。

當然,那些天生重男輕女,一定要生個兒子的,誰也沒招。

薑琳是經曆過後世各種政策洗禮的,所以她覺得哪怕現在計劃,大家也沒必要一定嚴防死守不許人家生。那些想生的,你再計劃,再扒房子牽牛的,人家該生還是生。不想生的,逼著生也覺得成本太高不想生。

水槐村還好一些,標語也有沒那麼誇張。畢竟才開始,還沒到八十年代那麼粗暴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