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好像全然沒覺得欺騙了他這個未婚夫應當愧疚,還真把自己當成個男人了?
陸蒔蘭也注意到了霍寧珘在看她。她便轉頭看了對方一眼。這一看,倒是讓她微微一怔。
霍寧珘看她的眼神,令陸蒔蘭有種被凶猛獸類盯上的感覺,而且是一頭深沉蟄伏,隨時可能撲上來的猛獸,但她不應該有這樣的錯覺啊,坐在對麵的霍寧珘明明背靠著車壁,雖然姿勢放鬆,卻是坐得紋絲不動,一派冷淡驕矜,似乎並沒把她放進眼裡,和欲撲食的“獸”完全不沾邊。
陸蒔蘭就覺得自己想多了。她朝對方微笑,主動問:“首輔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問什麼?”
霍寧珘薄唇略彎,居然也笑了,那笑意卻隻是浮在嘴角,眼神還是冷的,他道:“非得是要問你什麼事,才能叫你一同乘車?我還以為,霍家和陸家,關係畢竟不一般,尤其是我們兩個。”
他頓了頓,一字字道:“畢竟,陸禦史……的妹妹,險些就成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嗯?”
在陸蒔蘭的印象中,霍寧珘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她驚訝片刻,隨即道:“首輔說得是……都是我的妹妹福分薄。”
霍寧珘聽到這回答,再看到陸蒔蘭打起十二分防備的神情,沉默挪開眼。
少女姣美的臉孔,與他那一晚夢到的臉孔重疊,腦中很自然地就再次出現了,夢中這張臉穿著煙羅長裙的畫麵。
他居然……要給陸蒔蘭再次驗驗身。而且,夢裡她穿的竟是裙子。
他連對方裙幅上的龍爪菊花紋都記得清楚。那從羅紗裡慢慢露出來的一寸寸肌膚,白得生光。少女仰頭望著他,發鬢插的小鳳翹掉到了地上,長長的青絲如煙披散。菱角一樣咬著的紅唇,緊緊蹙起的細眉和濕漉漉的眼睛,仿佛連每根長睫都清晰可數……
就像真實發生過,被他忘記又憶起來的事一樣。霍寧珘又看向陸蒔蘭這男性的裝扮時,她便感到了對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想起這個夢,霍寧珘索性不再說話。
陸蒔蘭轉眸看了看這陰晴不定的當朝權相,作為一名七品官員,當然也跟著閉上了自己的嘴。
車廂裡靜得令陸蒔蘭有些尷尬,她完全不明白霍寧珘到底是叫她上車來做什麼的。終於到侯府大門前時,她簡直鬆了口氣。立即便跳下馬車,笑道:“多謝首輔送我一程。那我就先進去了?”
霍寧珘隻略微頷首,算是回答,倒是看著陸蒔蘭的身影消失在伯府的大門前,才讓車夫打馬行去。
第二天,陸蒔蘭才到都察院,還沒進院子,便見門房在招呼她:“陸禦史,出事了,昨晚又出事了!”
陸蒔蘭驚訝看向對方,她的直覺突然變得很靈,是不好的預感,啟唇就問:“是又有……三法司的官員被害了?”
“嗯,這次死的你也認識,刑部司務廳的郎中,前天你們才在一起碰頭討論過那個銀元案的曾一灝。挺年輕的官員。”
陸蒔蘭腦子像被人敲了一棍,嗡嗡作響,又是一個她熟悉的同僚死了。現在仍是四月,這一次,那凶手並沒有等到五月初九,竟又作案了。
陸蒔蘭心裡像有一隻手掐著似的悶,她抬頭看著比鄰而峙的三法司,都察院矗立在東,接著是刑部,大理寺,樓群是蒼灰主色點綴朱紅,在夏初流麗的朝霞下,肅正而威嚴。
聶雲書正好從院裡出來,來到她身邊,歎了口氣:“禦史,之前的案子都還沒破,竟然……”
陸蒔蘭定定神道:“曾一灝的屍首應當還在刑部,走,咱們去看看。”
那仵作便對陸蒔蘭道:“曾一灝的死法,跟嚴嶼之和陳中盛一樣,後腦受擊後,用繩索綁了掛在樹上。這個凶手的膽子很大。不僅力氣大,動手時還很冷靜,幾乎都是一擊致命,且沒有留下物證。”
對方又道:“曾一灝死時身上揣有一封書信,內容就跟……禦史你和嚴嶼之收到的那封一樣。”
隨即有人將那封信遞給陸蒔蘭,她接過來一看,這恐嚇信內容與她收到的是一樣的,但筆跡卻大相徑庭,這次絲毫沒有模仿前兩封信。陸蒔蘭再問了些,才離開了。
回到都察院陸蒔蘭的署房裡,聶書雲便道:“禦史,從幾封書信的筆跡來看,我覺得凶手有可能不隻一個,而是一夥人。”
陸蒔蘭慢慢道:“不,我倒覺得隻有一個人。而且這個凶手,開始故弄玄虛,想要擾亂我們的視線了。”
聶書雲道:“就是不知那凶手為何每次都一定要用繩子將被害者綁起來,還要特地掛到樹上。乾乾脆脆殺掉不好嗎?更省時省力,少些被人發現的危險。”
陸蒔蘭思索少頃,道:“這個行為,說明凶手心靈扭曲,心中有很深的怨恨借此發泄。有可能,是他之前狠吃過被捆綁的苦楚,正好是這些司法官員施加給他的。”
她想了想又道:“死的三個人在公務上幾乎沒有辦理過同案,家世、外型、性格諸多方麵也無太多相似之處。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是三法司的人。那凶手如此痛恨司法官員,又這樣凶殘,有可能是曾犯過事有前科的,被抓捕之後,受了司法官員磋磨記恨著,現在放出獄來便開始報複。”
聶書雲道:“不錯。”
“我想……這三個人中,應該至少有一個是曾經傷害過這凶手的正主,其他二人,應當是純屬泄憤。目前也沒有彆的線索,我們隻有繼續逐一排查,經他們之手入過獄,後來又釋放的人。”
“是。”聶書雲領了命道:“我先替禦史梳理一遍名單。”
“好,辛苦了。”陸蒔蘭謝過對方,她這副手頗為能乾,讓她時常能省些心。
兩人正在說話,門外突然傳來輕響,是踢到廊下花盆的聲音,陸蒔蘭第一反應是有人偷聽,問:“誰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