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的確是說了謊。但絕非因為說謊而顯出這副情態。她現在說幾句假話,已經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偽飾。
她忙道:“下官沒有說謊, 最近真是事都堆積到一起。”心虛之下, 陸蒔蘭沒有意識到這位首輔在逗她。
“是這樣啊。”霍寧珘倒是輕輕頷首, 相信了的樣子,還認真與她討論:“不是說謊心虛,那陸禦史……該不會是在害羞?”
陸蒔蘭聞言臉上添了些熱度, 更是覺得煎熬。她既然不承認自己是在說謊,當然更不會承認是害羞。便道:
“首輔說什麼呢。我既是男兒身份, 又曆來將您視為上司,視為友人,怎會有害羞這等心態。”她特地加重“友人”兩個字的發音, 再次提醒對方應當言而有信。
霍寧珘自是聽得懂陸蒔蘭的弦外之音, 卻是流露出些微擔心,道:“不是說謊,也不是害羞。那是染了風寒?”
因兩人本就在門邊, 與外麵一門之隔。未免被偶爾可能路過的人聽去, 霍寧珘的聲音壓得低, 還湊在陸蒔蘭耳邊說話,呼吸落在她細嫩的頸側肌膚,激起她又一次顫栗。
偏偏他還牽起她的手, 手指輕搭在她手腕,真給她把起脈來:“我給你瞧瞧。”
隨即又將手背貼上她的額心, 低笑道:“陸禦史身體很健康,就是氣血翻湧得厲害。我一時也斷不出, 你這究竟是個什麼毛病。”
聽著這戲謔十足的笑聲,陸蒔蘭哪裡還不知道,霍寧珘先前是故意的。
她之前竟還真信了他的質問。陸蒔蘭便忍不住抬頭看向霍寧珘,輕蹙著眉,一雙純澈的眸子裡含著指控,竟有點瞪人的意味。
少女無意之中的神情,卻是叫人心神一蕩。霍寧珘斂了笑意,與她對視片刻,突然道:“陸禦史彆這樣看著我。”
陸蒔蘭以為霍寧珘是說她無禮犯上,趕緊低下頭。但下一刻,她的下巴又被抬起來,聽他寒聲道:
“我約陸禦史見麵,怎麼都叫不出來。謝遇非一叫你,你就赴約了。看來是很厭惡我?”
霍寧珘沉聲說話的時候誰都會怕,陸蒔蘭的心裡又緊張起來。她露出笑容,道:“下官敬慕首輔都來不及了,怎樣都不會厭惡您啊。”
“……怎樣都不會厭惡麼?”他重複,似在考慮什麼。
“嗯。”陸蒔蘭趕緊點頭。
“那這樣呢?”他又問。
霍寧珘話音剛落,陸蒔蘭便感覺到,她的雙唇被一物輕覆,隻是一觸,便分開。
陸蒔蘭反應片刻,才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麼,她愣愣看著他的嘴唇。男人的唇瓣柔軟而帶著甘涼,剛才是他親了她一下。
她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底跳如鼓擂。
霍寧珘想著方才那初嘗的芬芳,和他想象的一樣美好,緩緩道:“跟你說了,不要這樣看我。”
陸蒔蘭還沒理解到這話的意思,霍寧珘已再次低下頭。她的驚呼聲還未發出,已消失在兩人相接的唇間。
陸蒔蘭隻感到腦中完全空白。少女突然遭遇這種事,或許都不用想,本能便是反抗。但兩人力量何等懸殊,霍寧珘輕而易舉地禁錮著她,哪裡也不許她逃。
不再是先前的蜻蜓點水,而是肆意攻陷和掠奪。他含住她柔軟的唇瓣輕咬品嘗,而後頂開齒關,入侵到那片溫軟中。她被迫仰著頭迎合,可憐的小舌頭被追逐纏逗,連舌尖都被吮得隱隱作痛。
不止是舌頭痛,她身上也被緊緊箍得發疼,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燙得像火似的,她的柔弱和霍寧珘的高大強悍對比得一清二楚。
她的右手被反剪過去壓在自己身體和門板之間,想抓住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抓到。細白的手指隻能無助地蜷縮起來。
隨著親吻加深,陸蒔蘭意識變得混沌一片,身體也從反抗變為順服,她緊緊閉上了雙眼,軟下來的身體如風中細柳,任由狂風暴雨的侵襲。
空氣中燃著曖昧的氣息,尤其是在這昏暗的光線下,更是叫人迷亂。
霍寧珘吮吸著陸蒔蘭口中香澤,聽著她細細的嚶嗚聲,仿佛怎樣也嘗不夠。
這時,突然聽到外麵謝遇非的聲音由遠及近:“七爺,槿若?在哪兒呢?”怎麼出來這麼一陣都不回去。又道:“藺深,你怎麼沒跟著七爺。”
藺深又道:“興許七爺與陸禦史到街上逛去了。和七爺在一起的,不用擔心安全。”
是謝遇非和藺深從門外路過。
陸蒔蘭這下才徹底回神,她的身體緊繃,惟恐被人發現她和霍寧珘躲在這黑燈瞎火的房間裡,趕緊又去推他。
霍寧珘便與她分開,平複比平時粗重的呼吸,卻依舊攬著她的腰,防止懷裡有些癱軟的姑娘下滑。
他低頭看著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竟令他失控成這樣。按照原本的計劃,並沒有這樣快。但是,親就親了,他從不後悔。
更何況,此刻的陸蒔蘭跟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叫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她的唇瓣有輕微的紅腫,眼睛裡水光瀲灩,不住輕喘,美得如一株麗而不妖,吐香綻蕊的蘭,明明該是在幽穀中不可攀折的端潔,卻沾染上了彆樣情致。
讓人實在很想看她穿上裙子,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等門外完全沒有動靜,霍寧珘才慢慢問:“厭惡嗎?我親你。”他緊緊盯著她,想知道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他。
陸蒔蘭垂著眼睫,聽男子這樣問,發現自己心中滋味百般,細細辨彆,其中有抗拒,有害怕,還有一些異樣難言的感覺,連她都不懂那是什麼,唯獨倒是沒有厭惡。
她思索片刻,用越發啞的嗓子吐出兩個字,雖輕,卻很清晰:“厭惡。”
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周圍的氣溫似陡然下降般,冰冷凍人得可怕。
霍寧珘眼底凝冰隻結了一瞬,很快消褪,他拿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龐,看著她閃躲的目光,輕聲哼笑,道:“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陸蒔蘭聞言緊了緊手指,並不說話。原先還能有個好兄弟的身份,現下,她不知該怎樣麵對霍寧珘。
這既是她如今的上峰,更是權傾天下的首輔,還是曾經他的未婚夫……給他一巴掌?以對方的身手,她未必打得到。打了之後,那後果也未必是陸家能承受的。
她自從扮成男子後,冷靜之後就總是會想得多些。那句厭惡,幾乎就已經算是她目前能做到的反擊。
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親了,該怎麼辦?陸蒔蘭清醒得極快,放到如今的身份身上,她很快便拿定了主意,開始認真與霍寧珘說道:
“首輔,你今晚喝得有些多,不知……是把我當成了你認識的哪位姑娘。可下官是男子,你認錯了人。還請首輔下回再也不要如此,我……會當作沒有發生過。”
霍寧珘心頭躥起一團怒火,氣極反倒是笑了,他問:“就當沒發生過?”
陸蒔蘭垂下眼睛,點點頭:“這樣對我們都好。”
霍寧珘盯著她片刻,道:“陸禦史,還真是大度。被男人給強吻了,半分也不在乎?”
陸蒔蘭聽出裡麵的輕諷,臉色微微變白,咬了咬下唇,沒有反應。她知道,霍寧珘說的是她“大度”,其實是在說她“隨便”。
“換個男人,你也這樣讓他隨意占便宜?”霍寧珘的聲音沒有起伏。
陸蒔蘭下意識地搖頭,反應過來,又不搖頭了。
她下意識的動作,卻讓霍寧珘神色緩和了些,他慢慢道:“你就這樣想做官,不願做女子?”霍寧珘現在可以確定,雖然一開始是陸伯爺安排了孫女錯亂的人生,但事到如今,陸蒔蘭卻是連自己也不願再做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