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迅速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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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柳府,自然是要立即回京。
商議之後,選擇先走一段水路。裴夙隱也跟著霍寧珘同行,隻是他自己另包一條船。
一行人來到水邊,便準備登船離開。
夜色下的河水自然地緩緩流淌,如輕柔的綢帶般和緩,垂映著兩岸燈火,一派安寧而平和。
然而,就在這樣尋常的水麵之前,霍寧珘卻停下了腳步。斥侯的出身,早令他如野獸般善於洞悉周圍,霍寧珘麵無表情垂下眼。
水麵的碎裂隻在一瞬,雪浪般的水花中,一柄青黑色細刀破水而出,在岸邊一排燈籠的光輝下竟半分反光也無,幽鬼般的影子如風掣而起,快得讓人看不清,那人便用這奇異青劍朝著霍寧珘撲麵而來。
凜冽的真氣激得霍寧珘衣帶翻滾,耳旁嗡嗡作響,他早有防備,腰間軟劍如遊電般握在手中,手腕微抖,內力傾注,那軟劍瞬間筆直堅銳,半步亦未退,反而躍起迎了上去。
兵戈交錯的錚響十分刺耳,兩人的兵器幾乎擦出白光。
今夜的船家雖不多,卻都被這異常激烈的打鬥給駭住,不是愣在原地瑟瑟發抖,就是趕緊躲了起來。
藺深早已橫刀在手,護著發出輕呼的陸蒔蘭後退數步,裴夙隱也跟在陸蒔蘭身邊,惟恐還有彆的刺客,將她誤傷。裴夙隱注意著四下,尤其是霍寧珘與術赤相鬥的身影。
便見霍寧珘劍勢一如他本身的強橫,真力相撞後飛退回來,足尖在江石上一點,再次而起,身形騰挪之快,如墨色光華流舞。手中三尺劍鋒更是挾著風聲,避過刺客迷惑人的虛招,直取對方天靈。
那刺客不料霍寧珘這樣快就反客為主,眼中殺意更烈,飛快落在一葉小舟,手背略微抬高,幾柄玄精鐵造就的尖細鋒刃,便從其腕旁疾射而出。
霍寧珘早已注意到他的動作,旋身避過,反手揮劍,令兩柄細刃倒飛回去,堪堪擦過對方衣角。然而霍寧珘本身卻更快地縱深上前,一劍刺向對方心臟。
那人怒吼一聲,內勁鼓漲,竟躲過霍寧珘這致命一劍,令其一劍刺偏,隻傷到對方右邊胸膛。
那刺客不再戀戰,猛然一掌拍向霍寧珘之後,趁著他躲避的瞬間,在夜色掩映下,飛快沿著水邊離開。
霍寧珘自然沒有追,而是轉過身,走向自己的人。
陸蒔蘭立即上前問:“首輔沒有傷著哪裡罷?”
霍寧珘讓藺深將自己的劍擦洗乾淨,慢慢收著軟劍,回頭便見陸蒔蘭蹙眉緊張的神色,她的一雙眼幾乎將他從頭到腳細細看了個遍。他突然覺得,方才應當讓自己適當地受些小傷?
雖然知道她這樣關心他,未必是喜歡,隻是因為她本性如此。還仍然很受用就是了。便道:“沒有傷到。”
裴夙隱也關心地提出建議道:“首輔,要不,我們改行陸路?”
霍寧珘卻是道:“若是有心行刺,我改為走陸路也是一樣。還是水路罷。”
陸蒔蘭是早就被霍寧珘打過招呼,讓她跟著他,她便向裴夙隱道:“師兄,那我就與首輔一道?中途隨時聯係?”
裴夙隱看著她,慢慢道:“好。”
一行人便分彆上了兩艘船,霍寧珘這艘船要比裴夙隱那艘大些,他本人,加上陸蒔蘭,藺深,三個屬下,加上兩名船翁,一共八人。倒也算寬闊。
陸蒔蘭便問:“首輔知道行刺你的是什麼人嗎?他這樣走了,還會回來麼?”
“看功夫路數,是北邊來的。”霍寧珘沒有說得很詳細,塔塔兒的術赤潛入中原,他是接到消息了的。
不過,未必就一定隻是塔塔兒的人,除了蒙古還可能是女真派來的,也許是雲南那邊的某股勢力,也許……是自己的侄子。什麼可能都有。
想要他命的人,很多。但他的命,卻偏偏硬得很。霍寧珘微微自嘲,又不屑地一笑。他又對陸蒔蘭道:“那人有可能還會回來,跟著我……會害怕嗎?”
陸蒔蘭搖搖頭:“不怕。”那個人根本鬥不過首輔,否則就不會逃走。
霍寧珘便從箱篋裡取出一套衣物,放在桌上,朝她道:“這時我臨時在城裡買的衣裳,你我都得喬裝為好。換上罷。”
陸蒔蘭一看,居然是一條裙子。雖然是疊起來的,卻能見這裙子的做工精美。
霍寧珘道:“他們都當我們是幾個男人,你換回女裝,與我扮成夫妻,容易迷惑對方一些。”
這個能起到什麼迷惑作用?陸蒔蘭覺得仿佛沒有太大用處?但是首輔這堅持的態度……她想到他這樣遠風塵仆仆來找她,又想起先前那刺客撲向他時那一瞬,不知為何,心下一軟,竟答道:“好。”
便捧起那套裙子,打算到最裡邊的隔間去換。她剛轉身走出兩步,聽他道:“這個……掉了。”
霍寧珘將陸蒔蘭不小心滑落到地上的那一小片布料撿起來,伸手遞給她。
陸蒔蘭回頭一看,竟是個肚兜,柔淡的水紅色,繡著半開的蕙蘭,被霍寧珘那隻修長有力的手捏著,有種奇異的感覺。她紅著臉用力從他手中扯走,引來男子一陣低沉的輕笑。
陸蒔蘭的臉因他的壞笑聲越發地紅,卻是硬板著臉沒有表情。
她是真不明白,為何到這個時候了,剛剛才經曆了刺殺,首輔還是這麼心不在焉的,似乎沒有將心思放在正事上的樣子,而是更像在等著看她換裙子?
陸蒔蘭在小小的隔間裡換好裙子,正好霍寧珘去了船艙外間,她出來便徑自坐到裡室窗邊,看向河中因船行悠蕩散開的水波。
霍寧珘再次走進船艙,便看到那身影坐在窗前。她穿著海棠紫的掐腰素緞裙,格外嫵媚的顏色,那側麵被霞光照耀,令少女的剪影如春水般旖柔。
霍寧珘依在門邊,道:“轉過身來,讓我看看。”
陸蒔蘭微微一怔,覺得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如有小刺灼灼漫過。隻當沒有聽到他的話,依然坐著不動。
她不理他,霍寧珘隻好自己站起身,朝她走過去。
陸蒔蘭感覺他停步在身後,突然感到自己發間的簪子被抽掉,她那潤澤豐沛的青絲,本就細滑如絲緞,此刻便儘數披拂下來,垂在雙肩之後。
她原本梳的是男子發髻,與這裙子自然是不搭的。霍寧珘不懂得如何給女人梳發髻,但讓她披著頭發卻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