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隱又道:“我不過是,來拿回原就屬於我的東西。”
“那,師兄與東夷國又有何關係?”
他答:“我母親是東夷的公主。”
陸蒔蘭沉默,這才明白,陸家原來一直處在權力爭奪的漩渦核心。她沒有太追究陸家對她的隱瞞,當一個家族已決定赴湯蹈火,又豈會介意一些小小的犧牲。
“陸家自伯爺到槿若,為我犧牲良多,更令師弟你也因為我,受了許多年的苦。這些,我都銘記於心。”
“沒有關係。我本就更喜歡做男兒。”陸蒔蘭沉默片刻,又慢慢道:“師兄,我……不希望看到百姓再次因戰亂陷入水火。”
也就是說,無論誰做皇帝,在她心中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皇帝德行操守如何。
麵對陸蒔蘭的直白,蕭隱並不生氣,反而是笑了笑,道:“這正是我欣賞師弟的原因。放心罷,師弟還不了解我?既然都兵不血刃地入了南京,師弟實可放心。”
陸蒔蘭心中極亂,點了點頭,難怪她的老師也擁戴師兄,這才是正統,是太.祖當年最看重的嫡脈。
她在南京都察院當過助手,對這邊的行政管理也有了解。
她知道,南直隸地位特殊,軍政管理上本就以一乾世家與老臣為主,盤根錯節,樹大根深。甚至有獨立的兵部和戶部。
她師兄能在南京站穩腳,的確就似成立了另一個小朝廷。
***
陸蒔蘭這兩天哪裡也沒有去,她被安排住在蕭隱的側殿,侍奉他的文書。
殿內總是燃著芝柏香,倒是沒有用名貴的龍涎,這是蕭隱在東夷養成的習慣。
陸蒔蘭去梅林中走了一圈回來時,便見幾名老臣來到蕭隱的書房中。她便聽有人在內道:
“霍家兩兄弟好手段,竟將蕭衝鄴形同軟禁,如今,又將京中勢力清洗了一遍。”
另一名老臣道:“他霍家如今也是在謀大位,與咱們做的都是一樣的事。但,霍家是想竊國的亂臣賊子,咱們則是為了光複正統!”
有人應和:“不錯,我等籌謀的時候,霍寧珘那小子還在喝奶。現在居然叫他壞了事!”
陸蒔蘭的老師柳慎石也赫然在列,則說:“之前我在南京時,先後見過霍家兩兄弟,絕不可因他們的年紀就小覷,否則,隻會是咱們吃虧。”
陸蒔蘭知道,師兄或許是故意讓她聽到的。
他昨晚對她說過了,他想讓她知道,他與陸家正在做的事。
她便在隔間繼續聽著,聽到他們說——
至此,天下割據。
蕭隱占了南直隸,並圈占周邊浙、江西、湖廣東部等近五省的範圍,將身份昭告天下,複興大乾正統,依舊稱“乾”。
蕭慈則去了南邊建國,以母族握兵所在的福建建寧為據點,延展至兩廣一帶,似乎隻是自立為王,隻求自保。
還有雲南、蜀南哪邊也不隸屬,當地土司都趁著這割據之勢,自己統治起來。
而南從湖廣西部起,西北至關隴地區,東北至遼東的大片版圖,皆由霍家兩兄弟所占據。雖未正式建國,卻是盤踞了各要衝與重鎮,儼然已劃入治下。
***
蕭隱的心思一直藏得很好,對陸蒔蘭與在南京國子監時待她無異,因此,她自己並無察覺。
倒是季嬤嬤,因著霍寧珘對陸蒔蘭的所為,對她身邊的男人格外謹慎,倒是看出來一星半點這蕭隱對陸蒔蘭的意思,卻又無法確認。
這日,陸蒔蘭主動向蕭隱提出:“殿下身體好些了,我便不想再住在宮裡。殿下也知道,我外祖雖過世,但他的宅子留給了我。我想搬去那邊。”
蕭隱也知道,陸蒔蘭是個閒不住的,他沉默片刻,道:“現在時局不一般,你住外邊,大家都不放心。這樣罷,南京也有都察院,恰好右僉都禦史之職還空缺著,你去可好?”
陸蒔蘭不願恢複女子的身份,蕭隱也不逼她,甚至支持她做自己喜歡的事。
陸蒔蘭懂了,蕭隱這意思是,她白天去都察院,晚上還是回宮裡。她想了想,總比整天在宮裡好,便答應下來。
她來到都察院,為保護她的安全,蕭隱竟專程調派了一隊金陵衛侍衛來都察院。
她在整理檔案房的案卷時,一名侍衛突然走過來,幫:“卑職來幫僉都禦史加些碳火罷。”說著,彎腰取出火爐中的碳屜。
在檔案房沒有她的署房暖和,陸蒔蘭身上的確有點冷,她道了聲:“多謝。”
目光隨即無意地掠過這侍衛的背影,寬肩窄腰,一雙長腿著實惹眼,這個身高與身形,雖然穿著一身金陵院侍衛製式素錦黑衣,卻總令她覺得熟悉。她發愣的時候,對方已經走遠。
“請留步。”她突然開口道。
那人果然停下腳步。對方轉過身來,不發一言看著她。
那是張陌生的臉。但那雙璀然生輝的眼睛,卻令她的心都差點從嗓子裡跳出來。
她又細看了看,霍寧珘是雙瑞鳳眼,眼尾優美微翹,瞳中目光似乎會緩緩流動,十分有神采而又深邃。
那樣一雙眼睛,隻要認真看過的人,尤其是熟悉他的人,要認得出來並不難。
但這個人的眼睛,雖然也很有神,眼型卻有些不一樣。難道是易容了?
但她又覺得不大可能。也霍寧珘都是有資格問鼎的人了,怎麼可能這樣大膽冒險。若是被師兄他們知道,他隻身來了南京,豈非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