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不到她。
小助手不小心碰到東西,聲音一響,陳清焰的思緒斷了。
目光跟著簡嘉纖細的手臂下去,她的腳很美,修長,白皙,細膩,腳踝棱角分明,剛才陳清焰握著時,留意到。
“平時做劇烈運動嗎?或者是,做瑜伽這一類拉伸嗎?”他回到正軌。
簡嘉支吾著,突然心虛:“嗯,練瑜伽。”
她紮頭發的那是什麼?鞋帶?陳清焰見她又低了腦袋。
旁邊全程圍觀的小助手突然插嘴:“陳老師,上回那個病患也練瑜伽的,這幾年這樣的病例似乎多了。”
說的簡嘉心裡一沉。
臉色頓時變了。
陳清焰移開目光,點點頭:“以前關節科通常都往股壞上懷疑。”又問她:“拍過片子嗎?”
簡嘉非常茫然地看向他:“沒有。”
“問題應該不大,這樣,先預約個核磁共振,現在不能確診,我幫你轉關節科,不用再掛號。”陳清焰拿起筆,頭也不抬,“叫什麼?多大了?”
簡嘉小臉刷白,手足無措地愣在那兒了,腦子裡,全都是“我肯定完蛋了”這樣的念頭呼嘯而過,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響起:
“醫生,我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會死嗎?”
她從小就怕死,有夢為證,迷糊中回到抗日戰爭年代,一槍打到腿上,簡嘉捂著傷口毫不猶豫當了漢、奸,醒來,覺得非常羞恥。
陳清焰抬頭,她原來長了一雙水光蕩漾的眼,這樣自己把自己嚇半死的病人每天都有,他話少,通常沉默,直接搖頭,不肯廢話。
看著這雙眼,陳清焰慢慢笑了,逗她一句:
“誰告訴你的?”
“我查的百度,我覺得自己的症狀跟重病很像。”簡嘉老實答。
陳清焰一邊眉毛不經意挑高,眼中有嘲諷:“那你回去讓百度替你看病好了。”
說完,一本正經地告訴她,“你的確會死。”
簡嘉崩潰,那雙漂亮的眼睜得老大,很想哭,但每每這個時候,嘴角緊抿,又是個十分倔強的樣子。
“一百年以後。”陳清焰有意停頓,才補說。
簡嘉反應了下,噗嗤笑了,她的聲音清脆,笑起來,十分悅耳,簡嘉很高興地回答起剛才的問題:
“我叫簡嘉,21歲。”
這麼年輕。
陳清焰也笑,低下頭,掩飾住,筆在病曆上龍飛鳳舞起來,小助手偷偷瞄著他,心道,陳主任終於和骨科那群死貧有了丁點相似之處,若論最大不同之處,必然是,幾個小時如搞裝修一樣辛苦的漫長手術中,任其他人黃段子滿天飛,陳清焰一句不說,陳醫生,總是禁欲又高冷的模樣,可遠觀,可在想象中褻玩。
但103關於陳醫生悶騷縱欲的傳言,卻一直沒歇過,前幾年,院裡給陳醫生介紹女朋友的架勢呈井噴狀。
後來,有人在夜店偶遇陳清焰,他私生活口碑在素愛操心彆人終身大事的中年大姐眼中驟降,加之科室太有錢,外頭公司又投其所好弄來年輕貌美的器械代表,陳清焰的私生活,似乎更複雜了,換女友的頻率,也沒什麼規律,有點間歇性的意思--
因此,這兩年,想牽線搭橋的,雖不能說絕跡,也是銳減。
但陳清焰依舊當仁不讓的是103最大最閃亮的鑽石王老五,陳家老爺子,就在103的貴賓樓裡常年療養著。
女朋友走馬觀花地換,聽說,從來不認真,他不會是個……掩人耳目?身為直男的小助手忍不住遭雷劈一樣暗搓搓八婆了一下。
“去隔壁關節科。”陳清焰把病曆表給她。
“謝謝。”簡嘉去接,陳清焰的手在病曆表上延長了一兩秒鐘,他也跟著起身。
簡嘉背好包,忽然好奇,問:“陳醫生,您是什麼科?”
“脊柱外科,”陳清焰簡單收拾桌子,又去看她,“骨科下麵怎麼細分,這個,你可以百度。”
簡嘉抿嘴偷笑,這個人,真記仇。
簡嘉忽然心情愉悅,一直低頭偷笑。
陳清焰高,出來時,兩人錯了個身,她到他肩頭,有淡淡的清香罩上臉來一瞬,她的頭發看著很涼很滑,烏黑透亮,陳清焰等簡嘉走出幾步遠,轉過身,見那個纖長身影消失在拐角,他疾步朝手術室去。
半道就被程述攔了:
“清焰,剛才送來個急診,開車時突然暈厥,我們給做了核磁,結果剛出,老教授不在,大家拿不準主意……”
陳清焰立馬掉頭,一邊趕,一邊接過片子,走到亮光處,揚起手,眯了眯眼,他英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應該是先天脊髓血管瘤破裂。”
程述張了張嘴:“那怎麼辦?”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窗口期短,沒時間等家屬充分領會這手術的高風險,但不溝通好,萬一手術失敗,全身癱瘓,就會引起不小的醫療糾紛,不光主刀,醫院本身也會陷入很被動的境地。
“要不,把老徐叫來……”
程述知道多此一舉,徐主任的原則向來求穩,不是按部就班走正常流程的手術,打死也不做。
陳清焰已經往前走去:“我來。”
程述總會在這個時候無比佩服陳清焰那股無所畏懼的悍勁兒,但更恨他腿長,要小跑能跟上,也想起剛才沒補充的:
“對了,聽說是一中的名師,護士長都認出他來了,指不定也是你老師呢,陳清焰,你可悠著點兒,彆他媽把恩師給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