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周瓊把耳環戴上,“有個多金的男人忽然出現,拯救你這個落魄千金。”
她轉過身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周瓊難得好脾氣地問簡嘉,開始重新喊乳名,“程程,你為什麼不交男朋友?”
追簡嘉的男生,沒斷過。
六年級時,初中部有人給她送情書,用小清新的信紙。
那個時候,簡嘉寫得一手漂亮小楷,筋骨分明,倒是固定回情書,周瓊全程參與,那些還不能領會的字句,如天上雲,在小少女心中留下惆悵模糊的情緒,這是周瓊不知道的,卻也是她知道的。
“不告訴你。”簡嘉咬著嘴唇笑。
想下雨,空氣悶到爆,整個城市像一口大鍋,低氣壓便像一團不懷好意的火,慢慢煮著它。簡嘉敷了淡妝,到胡桃裡後,有年輕的女孩子過來要點《apologize》,樂隊其實不是很樂意,但客人要求了,沒必要跟錢過不去,點了頭。
“哎,那什麼,那大提琴solo才是這首歌的靈魂呀!”抽煙的女孩子們陷在座位裡叫。
主唱笑,看看簡嘉:“她們衝大提琴來的。”
起哄的人還挺多,胡桃裡來了個會拉大提琴的漂亮妞兒,客人的荷爾蒙一下就上去了。
陳清焰是查完房過來的,他又泡了全天的手術室,微帶倦意,眉眼便呈現一種淡漠冷清來,至少,和他夜間在熱騰騰的翻雲覆雨裡差得有點遠。
明天休班。
樂隊熱場,陳清焰就注意到那個調試大提琴的姑娘,倒不是為彆的,那件裙子瞧起來眼熟。
燈光昏暗,不是很確定,等她仰起頭衝主唱點頭,側臉給了陳清焰,鼻峰秀氣,他心裡又是一跳。
跟那天分明怕死的年輕姑娘似乎不太一樣。
她挺安靜地坐那兒。
四十秒舒緩的試音後,前奏一起,酒吧裡瞬間炸翻,一波接一波地炸,和平時讓人昏昏欲睡的民謠曲風比起來,有點突兀。
胡桃裡熱衷做活動,今天詩朗誦,明天電音,五花八門地混搭一氣,陳清焰總覺得這地方說俗不俗,說雅不雅,是卡在中間最要命的小資文藝,假惺惺的,他偶爾來,也是被程述拖著。
點了煙,他在繚繞的煙霧裡看她。
台上,簡嘉被咋呼著再來一遍solo,她有點窘,擔心搶主唱大哥風頭,紅著臉搖頭說謝謝,看看時間,準備離場,她看了天氣預報,說有暴雨。
煙燃了半截,簡嘉朝陳清焰的雅座方向走來,等靠近,他把煙掐掉,低笑問:
“核磁做了嗎?”
簡嘉懵了下,直直地看著眼前男人,停頓幾秒,忽然認出來,她視線定住很開心地跟他打了招呼:“陳醫生,您好。”
說完,就是一鞠躬。
這是簡嘉從小學養成的習慣,那會兒被可勁誇懂禮貌,但長大後,總被人笑,她隻能改,猝不及防見到陳清焰,竟又回去了。
程述他們幾個一下笑場:是拉大提琴的那美女,條子正,年輕,朝氣蓬勃的,剛才那段solo真不賴,他們都說真可以給胖子當伴奏去了。
不過,陳清焰什麼時候跟人家勾搭上的?
程述覺得陳清焰泡女人的功夫日積月累都爐火純青了,可,還在進步,核磁看來是搭訕的核武器。
“我好多了,應該沒什麼大毛病。”簡嘉有點恍然,一忙,把腰給忘了,經陳清焰一提醒,才發覺不舒服的地兒好像沒什麼感覺了,哎,她覺得陳醫生那利落的短發真好看。
但要下暴雨了。
簡單告彆,簡嘉在一群男人的曖昧笑聲中走出胡桃裡,耳朵有點燙。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風突然大起來,鼓蓬蓬的。簡嘉忘記帶傘,抬頭看公交站台滾動字幕,哦,還有十八分鐘才到。
十分鐘後,劈裡啪啦下起雨來。
她下意識朝裡挪了挪,裙子被風吹得貼住腿,頭發也飛起來。
雨下得烈。
開始濺到小腿上來,白天的暑氣,一並熱滾滾地混在水汽裡直朝上頭撲,空氣裡說不出的黏糊。
這個月,又快可以去看爸爸了,簡嘉心裡被揪了一下。
公交車還沒來,眼前停下一輛雷克薩斯LX,在閃電裡晃眼,車窗慢慢搖下來,裡頭的人喊她:“簡嘉?”
她很快辨認出這個聲音。
簡嘉走過去,瞬間淋成狗,傾下腰:“陳醫生?”
陳清焰笑笑:“不好打車,我送你。”
“不用……”話沒完,一個雷劈下來,簡嘉嚇壞了,剩下的話消失在餘聲中。
陳清焰簡單直接,手一伸,推開了車門,看著後視鏡裡徐徐過來的公交車:“你再不上來,後頭可要罵人了。”
本市的公交師傅脾氣火爆,轉彎不刹車,全車人都在飛速被甩中罵女表、子養的,簡嘉坐過最彪悍的76路,下車就吐了。雨幕中,隱約看見閃爍的“76”,毫不遲疑,彎腰坐進來。
水漬很快在腳下彙成一團。
她濕漉漉的,又有點毛茸茸的感覺,陳清焰看她一眼,又往後座瞧,想找東西給她擦。
東西沒找到,車窗忽被拍得咣咣作響。
陳清焰皺眉,搖下來,外頭冒出一張臉來,手裡撐著風雨飄搖的傘。
他神情專注,耐心等對方開口。
外頭的女孩子直接丟給他一樣東西,飄到車裡,被雨點打出濕暈,一下變得陳舊:
“陳清焰,我懷孕了,你的。”
那是一張B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