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嘉沒有聽到。
她很疲憊。
但她終歸還是睡著了。
有人做不到。
周滌非是在這個白天,再一次想要給陳清焰寄東西時, 聯係的程述。
當時, 程述有點冷淡地告訴她:“陳清焰結婚了。”
“你騙我。”
“周滌非,你太可笑了吧, 憑什麼你能結婚, 他就不能?”程述生氣了。
周滌非一下被這個消息折斷,香港在下雨,天氣完全比不上台北, 就是同一種雨天, 台北是幽玄的, 而香港是屬於鎂光燈的。
她開始大把大把的吃藥, 就在這天晚上。
陳清焰是個很驕傲的人,她知道, 他會娶的女孩子,她想象不出來,如果有,那一定要是個美麗夢幻的女孩子才可以。但事情真的發生,周滌非覺得誰都不可以,這個消息, 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她。
比當初任何一次的撕裂, 都讓她痛。
奇怪的是, 她為什麼會篤定地認為陳清焰不會結婚。
手機裡, 他的號碼沒有變過。
一直在等她聯係他。
有時候, 我真的好想你, 越是逃離,越像是在靠近你。
草稿箱裡,始終躺著這句話。
周滌非在淚水中依舊沒有按發送,而是在淩晨三點五十五,跑出去,沒有打傘,淋得渾身直抖,進電話亭,那種舊款英式的,仿佛進時光機,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去。
好像每個鍵都在腸胃裡蠕動。
陳清焰的號碼在刺殺她。
連裙子都呈現出一種悲傷到滑稽的表情。
陳清焰的手機,24小時待命,他接到電話時一後背的冷汗,濕透了,但腦子清醒過來,陌生的號碼,不是手機打來的。
來自香港。
接通後,沒有人說話,雨聲入耳。
“哪位?”陳清焰既然醒了,便看到簡嘉,他離開床,來到露台。
久久,久久地沒有人說話,連呼吸都是忍著的,奇異的是,陳清焰不掛,他也不說話,心跳得狂風駭浪,睫毛輕輕顫著,像周滌非寫信時把美觀的最後一筆捺寫下來,而捺有腳,定在他臉上。
他甚至不敢出聲,怕對方消失,心中有一萬個叫囂:
是她,肯定是她。
兩人就這樣維持了長達十分鐘的沉默,磅礴的。
一個字都沒有說。
周滌非在默契中掛了電話,她伏在電話機上,好像,電話機是陳清焰。
他是不是正在和妻子做。愛中?對,做的,是愛。
否則,怎麼會這麼快接到電話?
周滌非抱著一堆往事沒有靈魂地回到了酒莊,台商的。
這個電話,簡嘉不知情,她做夢了,自己穿著背帶裙,咬起筆杆,窗戶大開,自己在回情書,淩霄花扭扭曲曲開在對麵的人家,陽台上,擺了碩大的虎皮蘭。
副作用小了很多,陳清焰很能扛,免疫敏感又強悍。
他恍惚夜裡的電話。
猜人在香港。
外麵陽光透透的,到處生長著熱烈的鮮花,陳清焰又給簡嘉訂機票:
“你回去。”
“可是你沒好,我跟法語班請過假了。”簡嘉請假來的,看在她課收益好的原則上,但再不來,要換老師,培訓機構從不缺乏應聘者,更何況,還有一堆法國留學回來的,她並沒有格外的優勢。
意味著,她會失去這份工作。
但她一點不計較。
工作沒了,還可以再找。
她不能丟下生病的他一個人在這裡。
並不知情,陳清焰急於讓她走,他要去香港。
“好,我可以告訴你,我昨天那台手術割了手,患者是hiv攜帶者,也就是說,我雖然服用了阻斷藥但依舊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中招,聽明白了嗎?”陳清焰決定嚇也要嚇走她,他不想和簡嘉糾纏。
簡嘉很快就消化了他話語裡的全部意思。
踮起腳,毫不猶豫親了他的嘴唇。
陳清焰退後一步,眼睛裡有震驚:“你做什麼?”
簡嘉沒說話,上前,環住他的腰,再一次吻在他唇上。
每一個毛孔裡,都是勇氣。
陳清焰把她撐開,好像在用顯微鏡看雪:
“程程,你不害怕嗎?”
簡嘉喘息著,她發抖地點點頭:“害怕,但我不想你一個人在害怕裡呆著。”
他想起第一次,她來看腰,問的那些愚蠢的問題,怕死的表情。
海風還在往屋裡送,外麵,甚至有海鷗,能聽見它們發出的聲音。
陳清焰心裡一片明灼,眼眸深沉,非常冷淡地笑了:“程程,你愛上我了。”
一句話,把簡嘉說的臉熱,甚至忘記恐懼,也甚至忘記,這個時候,應該反問他一句“那你愛我嗎”,她住在他給的白紗裙裡已經開始吐絲,無意識的,好似準備自縛。
她躲開他的目光,輕聲說:“大學裡有過關於hiv的講座,我知道,要等窗口期,對不對?”
簡嘉害怕得快要死了。
她沒有宗教信仰,不知道該跟誰祈禱。
短時間內,信哪個宗教,估計神明們也瞧不上她這個臨時工,不肯接納。
事情擱置。
陳清焰在露台吸煙,望著海麵,香港是不大,但他要到哪裡去找最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