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焰不在,小堂妹陳清木覺得空氣中到處彌漫著令人輕鬆的味道。
來了一個小時,陪說話,吃水果,剪花,聊到半截,總是能拐到陳清焰身上。
“木木,哥哥跟你聯係的多不多?”陳母還在削水果。
陳清木說:“哥哥那麼高冷,我好怕他,您又不是不知道,哪裡敢沒事找他說話,他又忙,103的冰河小世紀,我覺得程述哥哥比較可愛。”
她在南城讀研一,考古係,剛接觸中原新石器考古研究這個項目,很快就要動身去考古工地。
一張臉,一個冬天才白回來幾分。
陳母笑:“你們都是年輕人,有話題嘛,多關心關心哥哥。”
“您不是讓我打聽他有沒有找對象的事兒吧?”陳清木直接戳破,扮個鬼臉,本來想提一嘴,知道是忌諱,又給咽了。
她記得周滌非的模樣,在自己家,和照片裡,無好感。
陳母笑得更開:“我不瞞著你,木木,你哥哥結婚了。”
陳清木傻了眼。
“不對啊,咱家怎麼沒辦喜事?我爸媽怎麼沒提?”
“你不要嘴快給我說出去啊,不讓說的,”陳母變戲法似的,手裡忽然多張照片,快如閃電。
“好漂亮!”陳清木讚歎,恰巧,手機響了,跑出去接電話,沒幾分鐘,跑進來,做個封殺的動作,“我嘴忒嚴實,您放心,姐姐真漂亮,我得走了,跟同學約去看望老師!我走了啊!”
“你這孩子,急裡慌張的,”陳母瞪她一眼,“什麼老師,趕著這會看?”
“人生的導航塔!”陳清木笑著跑遠了。
送走木木,陳母讓小陶收拾桌子,外頭太陽好,她走出來,給陳清焰去電話。沒想到,接通了。
意外之喜。
“有事嗎?”陳清焰來香港第一次休息,一天的假。
他準點起的,窗簾拉開,讓光線透進來。
陳母習慣被兒子一句話噎半天,笑說:“天氣挺好的,要不,讓程程過家裡來坐坐?”她手裡拿著照片,時不時,不忘掃一眼。
陳清焰頭疼:“不是說好了嗎?等我回去。”
陳母說:“你這孩子,是怕媽能吃了她?你媽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嗎?”她說這話時,其實自矜。
“怕程程拘束,等我帶她見您和爸。”陳清焰一麵夾著手機,一麵翻醫刊,找最新文章。
陳母忍不住笑了:“知道疼媳婦了呀,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有個事,你爸讓我跟你說,程程還在打那些亂七八糟的工嗎?”
“她靠本事吃飯,不是您說的那樣,現在,隻去法語班了應該。”他知道簡嘉畢業季在忙論文,也許,在忙找新工作,隻是,他沒過問,想不起來。
陳母放下心:“你爸說了,看看,她是不是想進事務所什麼的,這孩子專業能力怎麼樣?”
沒完沒了了,陳清焰耐著性子要結束話題:“不需要,我養得起她。”
他的意思,是簡嘉哪怕隻做一份法語班教學也無所謂,好工作,可以慢慢找……陳清焰想點煙,“媽,我在忙,掛了。”
聽著盲音,陳母又在心裡把兒子罵一頓,再次無功而返。
簡嘉真的在考慮去應聘會計事務所,但猶豫,這塊會非常非常忙,起始兩年會累如狗,抗壓小的,簡直要懷疑人生。
如果,簡母身體健康,她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吃苦不是問題。
這個時候,教師資格證下來,簡嘉看著那個暗紅小本子,想了想,上南城教育局網站主頁瀏覽。
統考招編報名截止。
她把頁麵關掉,檢查起畢業論文PPT,周瓊湊在一邊,麵無可戀,“程程,你要幫我看看,我真的一句話都想不出來。”
兩人在電腦前像小時候那樣嘀嘀咕咕。
但隻有她兩人時,那些信,總會忽然跳出來亙成一條河,緩緩地流,但兩人心照不宣,不想提,周瓊更無所謂些,她是F君而已,和程程這個A隔著好幾人。
“你記得多跟陳醫生通電話,沒話也要找話,多關心他。”周瓊在PPT前直起腰。
“可是他很忙,有時,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簡嘉覺得“陳清焰”這三個字,都成紅字一樣,突然烙印,在知道信件之後。
“程程,我知道你做人坦誠,但不可以太坦誠,比如,這件事,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最好。”
簡嘉重拾微笑:“我明白,那是他的過去,我會尊重他。”
但,巨大的疑惑依然盤旋在心頭,時隔十年,再度降臨:
曉菲姐姐為什麼要自己去抄一份一模一樣的信?而且,她的字,同樣練過。
小學生有問過,回答模棱:因為我信任你,你是好孩子。
簡嘉覺得十分感動,小孩子被信任,被需要,格外光榮。
五月近在眼前。
周滌非是在站著給婚紗撩針時,昏倒的,尖叫聲一片,助手們手忙腳亂把她送到醫院。
她連續十九個小時沒消息,極度亢奮,滴水未進。
來躲開死亡的緝拿。
睜開眼,手腕上已打上吊針,有人影在眼前交疊,聲音也漸漸清晰,助理問她:“您好點嗎?”
周滌非聽得見聲音,是聲音,但看著對方蠕動的嘴,不能把聲音轉化成具體信息。
她艱難地動了動唇,說不出話。
助理順著她的目光,拿出手機,遞給她。
整個世界,她隻記得陳清焰的號碼。
什麼都不記得。
於是,她伸出手指,又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