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從樓梯摔下去, 脖子受傷,頸椎骨折,103在拿手術方案。
陳清焰趕到時,發現氣氛不對, 每個人一臉的諱莫如深, 氣壓反常。照常理, 這點不算大事, 他第一直覺是護士長傷勢極重,最糟糕的,也許有癱瘓的危險。
“妞妞也在醫院。”程述匆匆告訴他,一臉凝重,“懷疑妞妞遭熟人性.侵,她……”話沒忍心說完,轉開了,“護士長在樓梯間打電話時不小心摔下去的,人崩潰了。”
陳清焰上次見過護士長的二寶妞妞後, 把她寫進了給簡嘉的信裡,妞妞在幼兒園讀中班,肉胖肉胖的,帶花邊的小襪子會勒出一道痕跡來。
像被悶雷擊中,這樣的社會新聞不是沒有, 但發生在自己人身上, 隔岸觀火永遠和身臨其境有雲泥之彆。
他想起一個細節, 上一次, 要抱妞妞,妞妞不願意,她懷裡摟著個洋娃娃,但娃娃破損,一頭金色卷發被剪禿了。當時,護士長嗔怪她是小殺手。
陳清焰麵無表情先換上白大褂,進來商量手術事宜。院長也在,氣氛凝結,大家在對著片子交流,陳清焰則捏緊筆,話不多。
這一回,陳清焰主刀,但大主任站一助位置。作為103最優秀的麻醉師之一,程述也參與到這台手術中來。
護士長是大主任的學妹,兩人私交甚佳,他下不了手。
手術中,陳清焰破天荒地沒聽到程述瞎扯淡,洗手護士在給陳清焰不斷遞器械,他戴口罩的臉,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陳清焰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一如既往毫無情感波動地進行著一場戰鬥。
三個半小時後,他從手術室出來,直接去看妞妞。
但被攔在外麵,婦科主任告訴他:“孩子現在不能見異性,本能恐懼,清焰,先回去吧。”
“情況怎麼樣?”陳清焰問。
對方卻不怎麼願意談論這個話題,搖了搖頭:“你自己看檢查報告,我不想說,”中年女人拍了拍他肩頭,“以後有了孩子,尤其女兒,一定要細心,要保護好,這方麵的教育不能少。”
透過玻璃,他看到妞妞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在打點滴,旁邊是拚命逗她笑的護士。
“即使送他去坐牢又怎麼樣?孩子一生都在陰影之中。”婦科主任歎了口氣,她默默走開。
陳清焰神色冷肅,他一個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小護士貼心地給他泡了蒲公英茶,端過來:“陳主任,喝口水。”
他道了謝,摩梭著杯子,想起一些事,思考良久,給周滌非編輯了一條信息:如果你有比較棘手難處理的事,我願意提供幫助。
陳清焰知道自己並不是隻為了她,他忽然明白,沈秋秋是成年的周滌非,但依然會被成功摧毀。妞妞是周滌非的童年,既成的傷害會伴隨一生。而簡嘉,則是沒有發生的周滌非。他手心裡,全是汗。
偌大的世界,有著他一直不曾留心的肮臟一麵。而醫院,哪怕他站在巨塔頂端,也拯救不了靈魂,因為有的人根本沒有靈魂。陳清焰同時有種無力的憤慨,在想起妞妞時。他眼睛變得很黑很黑。
這個時候,許遠那邊的消息也傳來,如他所願,某人手術成功,不過住在昂貴的icu裡麵,似乎他知道,一旦自己醒過來將要麵臨什麼,所以,乾脆不要醒過來。
簡嘉回到租處後,吃飯、睡覺,簡母和周瓊都非常配合地沒有多問她什麼。
臨到黃昏,開始下雨,簡嘉窩在簡母懷裡,睡意不清,她迷迷瞪瞪撒嬌:“頭發癢,媽媽給我辮起來好不好?”
有人敲門,周瓊在廚房裡因為開著油煙機什麼都沒聽到,所以,簡母輕輕推開簡嘉,親了親她額頭:“乖寶等一下。”簡嘉懶懶“嗯”了聲,沒動,她又沉沉睡去。
第六感告訴簡母,應該是陳清焰。
兩人藕斷絲連,知女莫若母,她看出來程程對陳清焰舊情難忘,但身為母親,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女婿,她知道,男人不愛就是不愛,沒有次愛,簡母唯一慶幸的是兩人沒有孩子。那麼這樣,程程就不需要有任何為孩子委曲求全的牽絆。
果然,透過貓眼,簡母看清楚了來人。
陳清焰抱著一捧香檳玫瑰,他非常固執,說花語又是件非常矯情的事情。從第一次買,到此刻,陳清焰沒有一次送成功過。但他不會收手。
因為沒打傘,玫瑰花上綴滿水珠,晶瑩剔透。陳清焰頭發濕了,搭在眉宇,一張臉的輪廓更顯冷清而雕鑿。
簡母把門打開,神情很淡:“陳醫生,我很感謝你幫忙,程程公司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但我不覺得我們欠你太多人情,你帶給程程的傷害……”話說到此,簡母並不想再深究下去,她岔開了,“我希望我女兒能忘掉過去,好好開始新的生活,希望陳醫生能夠尊重她的選擇,不要再作無謂糾纏。”
“阿姨,你在跟誰說話呢?”裡麵,周瓊在往桌上端菜,她轉過身,看到那個高大沉默的身影,立刻自燃,但卻又潦草地忍住。
現在,不是跟陳清焰鬨太難看的時候,白天那一通,姑且算出口惡氣,同樣是一種試探。但簡嘉在鑫盛的事,周瓊心裡門兒清,除了醫生,沒人能伸出援助之手了。
周瓊沒什麼好臉色地過來,隨即,看到那一大束玫瑰,冷冷問:“陳醫生,你來乾嘛?”
“花是給程程的。”陳清焰遞過去,他沒抱希望,當然周瓊也沒給他希望,揚手打掉了:“陳醫生,您這麼特立獨行的人,送花多俗氣啊?哦,您喜歡俗氣的可能,那就再俗點呀,送豪車、送彆墅,這才有誠意對不對?”
她半真半假嘲弄地看著陳清焰,簡母不願意這樣,看看周瓊,對陳清焰說:“陳醫生,沒事的話請回吧。”
花和人,一道被關在了門外。
等簡嘉起來吃飯,沒人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外麵雨聲淅瀝,打的窗戶啪啪作響。
後半夜,簡嘉從衛生間回來,不再有睡意,她披了衣裳,跳下床去翻包,找出三封信猶豫著要不要燒掉。
陳清焰的字跡先於火開始灼她的眼。
簡嘉呆呆走神很久,最終,她慢慢撕開,窸窣展開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