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得到一張病床,因為陳清焰昏迷不醒, 得以脫離等候區。
唯一麻煩的就是, 要不停的等。簡嘉第一次覺得所謂在103看病難, 似乎也不那麼難。
今晚,楊一本要約兩人吃飯,就算是此刻, 他也沒徹底搞清楚陳清焰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為簡嘉也不知道。
“需要報警嗎?”楊一問她。
簡嘉猶豫了下, 一點都不想和周滌非留在英國糾纏這些事。她搖了搖頭, 想起注射器,忽然不寒而栗, 因此告訴楊一彆墅密碼請對方把陳清焰可能喝過的殘茶和注射器取來送去檢驗。
不是沒有懷疑, 不過沒時間。因為錯過了飯點, 簡嘉此刻饑腸轆轆但精神繃的死緊。腦子裡,來回晃蕩著陳清焰和周滌非的所有對話。有那麼一刻, 簡嘉覺得陳清焰也是瘋子。
兩人是一樣的危險黑暗, 所以才誌同道合糾纏了十年吧?簡嘉走了走神。
周滌非鮮少穿除了黑色以外的衣服,今天也是。她身上澆灌滿了沉重的故事, 又冷冽又魅惑地站在那,卻隨時散發出漫不經心的嫵媚。簡嘉每次見她,都不得不承認真的有種女人, 不需要雕琢精細的五官, 就可以撐起“美”這個字。
她思緒萬千, 低頭就可以看到如嬰孩般一樣無助且無辜的醫生沉睡不醒。簡嘉摸了摸他的臉, 他的線條突出在溫熱的指尖下像山脈起伏。那雙漆黑冷漠的眼,是閉著的。薄唇卻呈現出一種彆樣的光澤。
而小腿那,簡嘉的大眼睛裡閃動了幾秒。她放好注冊表,趕緊過去摸了摸,是濕的。
陳清焰耐冷,下麵隻穿著條毛呢西褲。平時在南城,也不過是和複古燈芯絨褲子來回倒騰替換。簡嘉給他卷了起來,皮膚發紅,明顯已經是燙傷。她立刻去喊護士,然而護士過來後,一句“nothing”給做了簡單處理,就此消失。
繼續等。
簡嘉像一隻安靜的小獸一樣陪著他,她不餓。理智告訴她必須吃東西,所以,從APP上點了份英式中餐,還是要等。
兩小時裡,她隻喝了一點水,隨時關注著陳清焰動態變化。隻是,陳醫生沒有絲毫變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睡的像死豬。
這個時候,算走運,有護士過來抽血、再一次量血壓。此刻的陳清焰,肌張力下降。
之後,楊一提著食物進來,他比外賣要快。簡嘉跑到外麵等候區打開袋子:雞芙蓉、炒飯、蝦片等等等等。她不挑食,在吃東西時楊一告訴她:
“檢測結果要24小時出來,程程,我建議報警,這件事很嚴重。”
“可是我聽說英國禁毒的力度根本沒法和我們比,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南城,我一定會立刻報警。但我不想也沒精力和她在異國他鄉浪費時間處理這件事,隻要陳醫生沒事,我們很快走人。有什麼問題,我希望回南城處理。”
簡嘉主意拿的很利索。
“她?周滌非啊?是不是?”楊一接話接的非常準,這讓簡嘉一愣,“您也認得她?”不知為什麼,簡嘉覺得失落,他的朋友認識周滌非。
“一麵之緣吧,我中間回國跟清焰聚會她在酒店門口出現過,但沒說話,是個冷美人。”
楊一回憶起僅有過的一次交集,第一感覺是,那個女孩子不像現實中的人,她太冷淡,太疏遠。正常情況下,作為陳清焰的女朋友怎麼著也得過去打聲招呼。她壓根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飯桌上,大家沒當回事隻是開陳清焰玩笑:“你這妞兒,不會是個性冷淡吧?”
當時,陳清焰幾無表情,慣有的淡漠掛臉上一個人點起了煙,什麼都沒說。
“抱歉,程程,提到她讓你不愉快了。”楊一看著簡嘉漂亮的眼睛裡有幾分茫然,頓了頓,“我問清焰你是什麼人跟著一塊來,他說,你是陳太太。”
事實上,周滌非被許遠帶走時被隨之而來的楊一看在眼裡。他記得這個女人,一眼認出,她辨識度實在太高。但顯然,周滌非不認識他也不會記得他。
陳太太。
簡嘉被這個新鮮而親密的稱呼弄紅了臉,她用小拇指輕輕擦去嘴角的碎屑,更正楊一:
“我們離婚了,我不是。”
說完,又覺得多餘,既然離婚了,為什麼跟著他一道來英國?欲蓋彌彰。
好在楊一旁觀者清,他笑而不語,隻說:“他這個人,我知道,說一不二,他說是陳太太肯定就是陳太太。”
三小時後,簡嘉勸楊一離開這裡,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太好意思打擾彆人這麼久。
老同學兩三載沒見,楊一自然不會丟下不管。最起碼,要等陳清焰醒過來。
不知不覺,外麵先是開始下起小雨。後來,變成雨夾雪。再後來,雪勢加大。整個世界又開始環環密密地掉純潔的飛舞。
酒店裡,周滌非被許遠帶回後,她不停吃東西。然後,趴在馬桶上又狂吐不止。
這副模樣,許遠不是第一次見。他靠在門框那,一手端著一杯溫水,一手拿著毛巾。最終,周滌非癱軟在那不動了,靜靜地喘息著。
這個時候,許遠才過去讓她漱口擦拭,並輕輕撫了撫她的背,伶仃的要命。
一切好不容易整理好,許遠看到,周滌非的眼睛裡溢出了大顆大顆晶瑩的淚水,什麼聲音都沒有,就那麼滾滾急墜。
她忽然說:“我剛認識他時,就知道他會愛上我也會離開我。”
當時,她是高中生。有些孩子尚且單純混沌未開,有些孩子卻早撞進成年人的世界。戀愛、租房、同居、墮胎這些事發生在高中生身上,一點也不稀奇。那會兒,她們都穿著秉承怎麼醜怎麼設計的中學校服,但周滌非即使被裹在那樣的衣服裡,也掩蓋不了她身上女孩混合女人的獨特氣質。
所以,陳清焰才會注意到她。
兩人四目相對的刹那,她壓住心跳。這一幕,構成她對陳清焰所有回憶的開端,是一條沒有儘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