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38)三合一(1 / 2)

故國神遊(38)

宗室裡重名的很多, 不是特彆避諱的都不更改的, 隻說哪個府裡的老幾,大家都給區分開了。桐桐一說直郡王家的弘明,四爺就知道了。這些侄兒的年齡相差大, 直郡王這一支, 還活著的, 能來的,最大的弘晗已經四十二了,可排行十四的弘明和排行十五的弘屯也才十九歲而已。這倆小的也一樣, 因為趕上國孝也沒定婚事。

弘晗對他四叔還是有印象的, 以為老爺子便是健碩也有限, 誰知道瞧著比自己年輕的多。他站在那裡,感受的到他四叔挑剔的眼神,默默的把肚子吸回去了。沒法子, 四十多了,酒色財氣都沾的人也該長肚子了吧。

外麵送來個條子,不知道是誰送來。四叔看了, 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把視線挪開了。緊跟著就聽到聲音也很年輕的四叔喊:“弘明。”

弘明站在第二排, 前麵寬大高的哥哥們幾乎已經將他擋住了,沒想到就算是這樣了還是被點名了。他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 他之前做了什麼他自己很清楚。因此站出去的時候膽戰心驚的。他錯開半步叫老聖人能看得見他,然後躬身應答:“奴才弘明在。”

四爺就看見一個個子不算高,長的精瘦的小子。

“近前來。”四爺朝他招招手。

弘明朝前走了幾步, 頭低的更低了。

四爺如何看不出他的緊張,按照這個孩子的年紀,壓根就不知道當年的大千歲事何等的風姿的。他心裡歎氣,問說:“在府裡可念書了?”

“回老聖人的話,念了的。”弘明有些不自在,“奴才愚鈍,沒念多少。”

想也知道是如此的。

四爺點頭,“騎射可丟下了?”

“射……倒是不曾……但騎術,奴才並不精通,隻是能騎馬而已。”

倒是有什麼說什麼。

四爺點點頭,“在宗學裡學的騎馬?”

“是!”弘明有些羞慚,好似真沒拿的出手的東西。

四爺卻隻覺得心酸,當年風光無限的大千歲,他的後人連練騎射的好馬匹也沒有了。於是便道,“當年你阿瑪勇武過人。你這些皇叔們隻你十三叔,十四叔或可望其項背。以後好好練練,彆墜了你阿瑪的威名。”說著就看在一邊的張保,“弘曆之前送來的幾匹馬裡叫他挑一匹帶走。再去院子裡的廂房,把掛在牆上的那把弓一並給他帶回去。”

張保應著,就跟弘明等人解釋道,“萬歲爺送來的馬都是今年進貢的好馬。六爺想要,老聖人都不曾給。那弓箭是萬歲爺帶著端貝勒親手做的……”

弘明大驚,跪下就磕頭:“老聖人,奴才惶恐。”

“都不用動不動就言必稱奴才了。”四爺就歎氣,“你可知你這麼些兄弟子侄,為何朕獨獨賞你?”

弘明搖頭,橫不能是因為他在這樣的地方耍手段吧。

四爺便道:“血脈相連,手足相牽。”他把手裡的紙條揚了揚,“你四嬸說,這樣的孩子,叫人放心。”

弘明愕然抬頭,自己那點手段果然是沒能瞞過彆人的眼睛。但卻沒想到,被發現了,卻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結論。

他是心裡清楚,但其他人不清楚。弘勺一眼一眼看弘晗: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麼呀知道?

但大概卻聽明白了,這位四叔想傳遞的意思是:他是個顧念骨肉手足之人?

這個吧,就比較囧了。但是彆管是真心假意吧,隻要能受益就好。他立馬跪下去,後麵跟著的都是他們這一支的人,嘩啦啦跪了一片。

林雨桐在張保過來取弓箭的時候知道了那邊的事,她一笑也就明白了。

第一:四爺需要傳遞他看中宗室,看中骨肉的這個意思。

第二:誇了弘明,但這難免惹人側目。對於這麼一個小年輕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而四爺把話說在明處,所有人都以為弘明走了狗屎運了,這是剛好被四爺拿來做了一麵招牌用。再者,有這顧念手足的話在,誰想給這孩子使絆子,都得想想。這可就是往釘子上撞了,想來宗室這些孩子再不濟,還沒蠢到那個份上。

這份維護之心,也是弘明小心的接了賞賜出去之後,被幾位哥哥熱情的關懷,殷殷的鼓勵之後才意識到的。然後他們小心翼翼的問,你到底是做什麼了,叫四嬸那麼誇你。

十三姐的事老聖人已經知道了,那遲早都會管的,也很是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於是,他就說了。他心眼也不少,當然不說耍手段的事,隻說那邊叫女眷寫呢,他也去找人借了紙筆,趕緊寫了一份遞上去了。

弘晗和弘勺對視了一眼,這可當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當然了,彆人來打探的時候他們也說。畢竟老聖人突然顧念親情了……那這對親侄兒當然要更親近,對小輩兒肯定是隔得遠些。原先不怎麼積極的‘弘’字輩,這會子豈能不心熱?

四爺見這些侄兒見了一天,回來情緒便有些不高,隻叮囑林雨桐,回頭記得給二哥府裡送些賞賜。

林雨桐‘嗯’了一聲,她之前已經安排下去了。那位四爺當年也是用心良苦,胤礽的每個子女都作為養子女放在宮裡養過,這是為什麼的?說是防備?這不對!應該是也是保這些孩子。甚至是原身烏拉那拉皇後過世的時候,是弘皙出任使節讚冊寶尊上大行皇後的諡號,行祭拜大禮。這是為何?是因為這位皇後無親子送葬,弘皙就替代的是這麼個角色。

在這個時空,弘晳為何跟弘曆翻臉的,這個已經不可追了。總之前後三個月就把弘晳的案子審結查了,弘皙又是很突然的暴斃而死的。這裡麵隻怕誰都說不上是無辜的。

這個話題就有點沉重了,林雨桐主動跳過它,問起了其他,比如:“十三家那邊如何了?從沒主動叫過,這些孩子倒是沉得住氣。”

四爺的麵色這才和緩了些,“弘曉這孩子還行,敦厚,能守成。”

出個能守成的孩子已經覺得幸運了。林雨桐心裡歎氣,四爺那邊卻想到弘曉見他時候說的話,這孩子一見他就哭了,抱著他的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是真哭還是假哭他分的出來。這孩子的眼淚是真的,他說,“看見四伯,就像是看見阿瑪。侄兒不是不想來,侄兒是想來不敢來。盼著是真的,可要是真的,侄兒總想著,要是阿瑪還活著多好。四伯,侄兒想阿瑪了。”

怡親王府因為雍正朝太顯赫,牽扯到很多樁事件裡,也是起起伏伏,能走到如今,當年襲爵位的時候年紀又小,他上麵幾個兄長,有庶出的長兄,又有嫡出的同胞哥哥,他阿瑪也從來沒把他當成王府的繼承人培養。結果一件事接一件事的,這個王爵就那麼給砸在他的腦袋上了。他把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給哭出來了。

林雨桐算了算弘曉的年紀,“今年不到三十吧?”

是啊!還年輕,真要調|教還來的及!

正說著話呢,前麵遞了消息過來,說是接了兩個格格來了。看了倆大侄女隻怕四爺心情得更不好。但四爺還是道:“迎進來吧。想來也都沒吃飯呢,擺飯。”說著又問弘暉的下落,“貝勒爺呢?”

錢盛馬上道:“這就打發人去前麵請。”

和婉帶著兩個堂姑姑往院子裡麵走,瞧出兩人緊張害怕,想說些安撫的話,卻發現不管說什麼隻怕二人都不會更輕鬆,她也乾脆不說那些了,沿路走來,直說她住在哪裡,給兩人的住處安排在哪裡。轉眼到了小院,和婉在院子裡揚聲道:“孫女帶兩姑姑回來了。”

“快進來。”林雨桐揚聲道,這邊話音才落下,簾子被撩起來了。和婉先進來,後麵跟著兩個衣裳明顯陳舊的大姑娘。

二十七、三十三,這樣的歲數有些人都當了祖母了,但在四爺和桐桐的眼裡,三十多了沒嫁人……怎麼了?

三十多嫁人晚了嗎?年齡相當的沒有,年齡小些的小夥子多的是。

因此兩人臉上都帶上了笑,等兩孩子戰戰兢兢的見了禮,林雨桐就親手將人扶起來。手搭在兩姑娘的手上,能明顯感覺到手指肚上的老繭。隻怕在府裡沒少做針線活吧。她不動聲色,“都餓了吧,就等著你們吃飯呢。”

兩孩子訥訥的不知道該怎麼搭話。九爺府的六格格還罷了,她年紀大些,小時候她阿瑪還是九爺,她還是嬌養著的格格。隻是後來不曾接觸外人而已。可直郡王府的十三格格,這是徹底一緊張不會跟人說話。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過。

這不是急得來的事。

坐到飯桌上,那邊弘暉就帶著肅英額進來了。這倆跟鵪鶉似得,嚇的直接站了起來。

彼此見了禮,這一頓飯吃的很彆扭。兩姑娘隻盯著眼前的飯,林雨桐不得不叫芳嬤嬤幫著兩人布菜。然後飯吃的跟小鳥啄食似得,低著頭臉都快埋進飯碗裡了。

吃了飯,多的話也不說,就是林雨桐現在說什麼……說了估計也沒用。她隻溫言叫兩人先下去歇著。彆的一概沒說。

可這兩人被安頓過去了才知道,其實不用再多彆的話了。櫃子裡衣裳都放好了,一水都是上好的。大小略微有些不合適的,自己就能動手改。可還沒等動手呢,就有繡娘來了,給他們量尺寸的。這一撥人才走,那邊洗漱的東西就送來了。從頭到腳的洗漱過後,燕窩粥和幾樣點心就給送來了。什麼口味的點心都有。

十三格格這邊的丫頭壓著聲音說話,怕叫人笑話,“以前宮裡賞賜下來的,奴婢見過,就是這樣兒的。”那是過年節宮裡分下來的份例,是極難得的,“格格,您必是沒吃飽,趕緊吃點。”

十三格格一臉的惶恐,“老聖人和娘娘必然是知道我沒吃飽。”這才送了東西來。

丫頭愣了一下,“不是格格討了老聖人的喜歡?”

十三格格越發的懊喪,點心也吃不下去了,躺床上背過身跟自己生悶氣去了。這麼想著,不由的就哭了出來。這麼難得的機會,為什麼自己就跟個傻子似得什麼也把握不住。

丫頭也跟著手足無措。

正難受呢,芳嬤嬤又來了,是親自來皮褥子來的,“娘娘說入秋了,這幾天天都不大好,晚上怕是要起風的。要是再下點雨,難免就要潮的。鋪上這個褥子,能好些。”

十三格格一愣,她打小就住的是府裡最小最破的院子屋子也潮,那地方她住了二十多年了。兩條腿一到下雨天就酸疼,不想娘娘看出來還給送了褥子來。

她急著想說什麼,但愣是沒說出來。芳嬤嬤隻福了福身便下去了,像是不知道她的尷尬和窘迫。

人一走,小丫頭就歡喜了,“這可是熊皮的吧……之前兩位小爺還為了爭老王爺留下的熊皮褥子打起來過,奴婢見過的。格格,娘娘喜歡格格呢。您一被接過來,額駙那邊怕是要馬上催婚了。”

催婚?

才有一點笑意的十三格格臉上的陰霾一閃而過,終於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來:寧肯死,我也不嫁。

隔壁的六格格跟芳嬤嬤道了謝,回過身來就吩咐丫頭,“把這些東西分一半給隔壁送去。”

跟著她的嬤嬤就道:“那邊怕是有的。”

“有沒有的有什麼關係?是咱們的心意罷了。”

嬤嬤歎了一聲,“格格這麼做也好。娘娘多心疼兩分,將來格格的婚事上……”

六格格臉上不見笑意,“嬤嬤,莫提婚事。嫁出去的一多半沒幾年都沒了,我沒嫁人,可我活著。我還知道這點心是甜的,還知道外麵今兒起風了……這不好嗎?”

嬤嬤倒是無言可對。

芳嬤嬤也在跟林雨桐回話,“我瞧著,這兩位格格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林雨桐嗯了一聲,“能在那種環境下活到現在,沒被人的言語淹死,沒瘋沒傻,隻是看上去有點正常的木訥……隻憑著堅強的活到現在,若不是提不起的,那便是心性上彆人強些。”

能承受能忍辱的人,磨出來就不會是簡單的人。

這邊的動作這麼大,乾隆時刻叫人看著呢。可以說四爺跟下麵的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那麼林雨桐接了兩個格格的事,中途又打發人去蒙古接人,這種事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隻是這些事……怎麼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呢?

那位二十七歲的格格,那是被守孝耽擱了婚期了。這個不算是誰的失誤,隻是命運使然,如今皇額娘憐憫,也是她的運道。可這個三十三歲的,這實在是說不過去。但這不是孝賢的不對,那時候多是皇額娘下懿旨的……孝賢還要照看孩子,永璉的身子一直就不好,後來沒了永璉,孝賢有好幾年壓根就走不出喪子之痛。那這忘了隻能是皇額娘給忘了。

還有二十一叔家的格格這個婚賜的……一言難儘。

他沒法說自家額娘,於是,總得找個有錯的吧!

誰有錯?那個跟十三格格指婚,卻一直不積極著催婚的那家,就極其討厭。第二天就直接摘了他們的爵位,把爵位給他的兄弟扣到腦袋上,婚姻之事自然也作罷。

如今這位皇後乖覺的很,主動去請罪了,“臣妾有不查之最,臣妾自請禁足……”

替太後把麵子給兜住了。

乾隆心裡倒是感念皇後,“難為你了。朕知道不是你的錯。”

皇後微微搖頭:“皇上的體麵,便是臣妾的體麵。臣妾這就去跟皇額娘請罪去。回頭臣妾就禁足。”

“一起去吧。”乾隆起身,“一起去看看,明兒那邊要開考了,朕順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