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黑得早, 華燈初上,這是城市裡最擁堵的時段。
街道上,路人或三兩成群, 或形單影隻,行色匆匆。
隨著高跟鞋快速踩落地麵所傳出的“嗒嗒”聲,許多路人下意識回過頭朝聲源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麵容精致姣好的纖瘦女人微微蹙眉,拉著一個年輕男孩飛快穿梭在行人道上。
女人在前麵飛快走著,完全沒有停頓半刻, 身形頎長的男孩卻也很輕鬆便跟上她的腳步, 亦步亦趨在女人身後, 和她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被女人一言不發拉了一路, 他臉上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 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甚至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仿佛還有點兒樂此不疲的意味。
明明兩人從穿著麵相都能看出些年齡上的差距, 奇異的是,當他們出現在同一個畫麵時卻絲毫不違和, 看上去十分般配。
幾個路人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再看過去, 儼然已經是打量情侶的眼光。
穿過一個街區, 薑尋音終於將季循帶到車邊, 她一言不發地將他一把塞入車內,一腳油門便離開了停車場。
和上次一樣, 車內依舊很靜,路上也依然擁堵。
但兩人卻絲毫沒有打破沉默的意思,薑尋音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道路, 季循則目不轉睛地盯著薑尋音。
來到一個紅綠燈路口,薑尋音胸口不斷傳來煩悶感,她調低車窗,窗外的冷氣立時順著窗沿溜進車內,薑尋音終於舒了口氣。
季循輕輕笑出聲來。
“你笑個屁,”薑尋音斜他一眼,突然開口,“吃飯沒?”
像是被薑尋音這副模樣逗到,季循嘴邊弧度愈發擴散開來,“沒有。”
薑尋音點點頭,“帶你去吃飯。”
說著,她從包裡掏出根煙來,卻怎麼也找不到打火機,應該是剛剛掉到餐廳了,想了想,她偏頭對季循揚了揚下巴,“側麵抽屜裡給我拿下打火機。”
“嘀嘀——”
身後突然傳來喇叭聲。
薑尋音暗罵了句“操”,也顧不上看季循了,立馬鬆開刹車轉動方向盤。
車輛緩緩行駛起來,來到相對寬敞通暢的大路上。
薑尋音嘴裡還叼著煙,剛想開口讓季循給她遞過火機,“啪”地一聲,一束火光燃起,自動湊到了薑尋音嘴邊。
她下意識吸了口氣,香煙最前端緩緩飄散出一縷青煙。
季循鬆開手,收回了打火機。
薑尋音一愣,半晌才回過神,將煙夾回到手上。
前方再次擁堵起來,薑尋音踩了刹車,眼尾微微上揚著瞥向季循。
四目相對,薑尋音從季循眼中覺察出一絲笑意。
不知為何,她動蕩不安的心在這一刻,竟輕而易舉就被撫平了。
窗外不斷傳來遠處車輛的嘀嘀的鳴笛聲,她輕笑一聲,緩緩抽了口煙,“剛剛是趕來救我的?”
季循看她片刻,“不是。”
薑尋音也不在意,笑著彈了彈煙灰,“那你來乾嘛的?”
“來帶你走。”
薑尋音彈煙灰的手一頓,側過頭看他。
少年黑白分明的雙眸靜靜盯著她,竟讓她有種沉溺之感。
“我救不了你,你不需要我救,”季循似乎也沒打算得到薑尋音的回應,“我隻是不想讓你從韓柏口中聽到關於我的事。”
季循聲音很輕,與其說在和她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隻是他的話裡卻帶了絲曖昧的歧義。
薑尋音將季循的話聽在耳裡,突然有些怔忪,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到她心上,揮之不去,去之不儘,卻撓的她心癢。
前方的擁堵略有好轉,車輛漸漸動起來,她深吸一口煙,將臉回正看向前方,“你來晚了。”
季循早有預料,隻輕輕點了點頭,“聽到哪裡了?”
“車禍、出國、抑鬱、回國、和舅舅斷聯……”薑尋音眼也不抬,輕輕道出一連串滿載絕望感的話。
每道出多一分,季循的臉就愈沉一分。
頓了頓,她聲音更輕了些,“還有韓柏和你父母的死有關的事兒。”
季循渾身一滯,緩緩收回了一直停留在薑尋音身上的目光,神色死寂。
連著薑尋音都覺得空氣中多了絲冷硬。
半晌,季循沉聲開口,“他親口承認的?”
“我猜的。”薑尋音將快要燃儘的煙扔進煙灰缸,“猜完看他反應才確定。”
隨著車輛的移動,街邊昏黃的路燈暗暗沉沉地打在季循臉上,顯得晦澀不明。
季循抬起頭,看向身旁一臉平淡的女人,“你不好奇麼?”
薑尋音淺淺一笑,手腕一轉將車停到路邊,“走吧,到了。”
她解下安全帶,拎起包就準備下車。
身前卻突然橫出一隻手,緊緊拉住了她的胳膊。
薑尋音下意識皺眉看他,眼神中帶著隱約的質詢和警告,“鬆開。”
季循不動,死死盯著她,也不說話。
詭謎的氣氛瞬間縈繞在狹窄的車廂內,薑尋音感受著少年微涼的手掌,皮膚上不斷傳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