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臉上的痛苦之色在這一刻突然消散無蹤,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了身,朝身側被他動作驚到的薑尋音咧嘴一笑。
“我沒事,挺好、挺好的。”男人摸了摸後腦勺,眉眼也跟著舒展開來,看起來的確沒什麼大礙的樣子。
薑尋音這才看清眼前男人的五官。
濃眉大眼,黑色寸頭配著不算白皙的皮膚,看起來年齡不大,陽光十足。
如果說季循看上去清淡冷漠,那眼前之人就是一個完美的反麵教材。
薑尋音走到副駕駛座,從包裡掏出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後續有任何不舒服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承擔所有費用。”
“我真的沒事,”嘴上這麼說著,男人卻樂嗬嗬地接過名片,像是想起什麼,他帶著歉意朝薑尋音笑笑,“我叫韓予非,抱歉我沒有名片。”
薑尋音怪異地看他一眼,下意識覺得有些奇怪。
這人的反應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剛被撞倒在地的受害者。
許是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奇怪,韓予非立馬改口,“其實剛剛是我突然橫穿過來撞上了你的車,該道歉的應該是我。”
薑尋音眨眨眼,什麼玩意兒?
韓予非看了眼薑尋音後視鏡上的車載錄像,立馬指了指,“真的!你可以看看車載錄像,真的是我突然撞上來的!”
薑尋音皺了皺眉,兀自來到車上,調開了車載錄像。
和韓予非形容得一般無二,的確是他突然撞過來的,還真和她無關。
薑尋音輕笑一聲,突然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薑尋音檢查車載錄像的時候,韓予非就一直站在車前,也不將自己的電頻車扶起來,眼神一瞬不眨地看著車內的女人,怎麼也移不開眼。
直到薑尋音下車,再次來到他麵前,他才終於回過神來,嘴咧得更大了,“沒錯吧,真的是我撞的你。”
薑尋音點點頭,手腕一動,抽回了自己剛剛遞給韓予非的名片。
韓予非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你、你這是?”
薑尋音將名片丟進車窗內,“我不是沒撞你麼。”
那還給你名片做什麼。
韓予非看著那張孤零零的名片飄進車內,痛心疾首。
片刻,他眼珠一轉,看向薑尋音的車頭,“我剛剛把你的車擦到了,你看,都刮花了。”
薑尋音順著韓予非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車燈旁邊一處紅色的油漆被刮花了一大塊。
她看了眼韓予非的衣著打扮,輕輕點了點頭,“沒事,不用擔心,剛剛沒及時踩刹車也有我的問題,你可以走了。”
“不不不,”韓予非猛地搖頭,“我刮花了你的車,就得賠你錢!多少錢!你說吧!”
薑尋音再次疑惑地看他一眼,“真的沒事,小問題而已,你走吧。”
“這麼大一片,你還是輛進口車,我不能就這麼走了,”韓予非搖搖頭,在身上四處摸索起來,“你等著啊,我給你開張支票。”
薑尋音靜靜盯著他,任由他動作,就是不發一詞。
她倒想看看這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半晌,韓予非摸了半天也沒見半張支票的影子,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今天出門急忘帶了,這樣吧,你給個手機號和銀/行/卡號我,我把錢打你賬上。”
薑尋音眯了眯眼,立即判斷出此人神智可能有些失常,也不想在他身上繼續浪費時間,掉頭走了兩步便上了車。
韓予非一看,立馬急了,“哎你彆走啊,我真的賠給你,我微信裡有錢,要不我們加個微信,我轉給你!”
薑尋音皺眉,“我說了不要你賠,麻煩讓一下。”
韓予非執拗的站在車前,一步不退,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似的,遲遲不肯離去。
薑尋音嗤笑一聲,手腕一動換擋,猛地倒開一米,再次換擋,一腳油門便繞過了韓予非,揚長而去。
韓予非一時沒反應過來,等薑尋音走遠,他立馬扶起電頻車,騎上車便追了上去。
晚高峰的擁堵並未結束,薑尋音沒能開出很遠,隻見韓予非的電頻車頻頻穿梭在眾多車輛的縫隙中,不一會兒便趕上了薑尋音的MINI。
他來到薑尋音車邊,伸出手敲她的車窗,“你先彆走,我還沒賠錢給你!”
薑尋音本就因為這兩天的事兒煩悶不已,此時看到韓予非又追了上來,皺眉調下車窗,“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說了不用你賠,你他媽聽不懂人話?”
薑尋音生得嬌柔嫵媚,就算麵無表情也美得相當明顯,但從她嘴裡不停冒出臟話時,冰美人的形象被徹底打破,還帶了絲煙火氣。
依舊很美,韓予非想。
薑尋音自顧自罵完,不再看他,正好前方擁堵結束,她踩下油門,再也不看韓予非一眼,倏地便繞過幾輛轎車,穿梭過擁堵路段,留下一排尾氣。
被留在身後的韓予非呆呆地看著薑尋音已經遠去的車身背影,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和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伴著明亮閃光的雙眸,這依舊是個陽光的笑容。
*
錄音棚內,季循打了個噴嚏。
據馮玉的不完全統計,這已經是季循一小時內的第十五個噴嚏。
馮玉皺眉摁響了錄音棚內的通話按鈕,“你真的感冒了,今天先到這裡吧,明天繼續。”
季循瞥馮玉一眼,“繼續。”
他的聲音依舊暗啞,帶著鼻音,語氣卻不容置喙,輕易否決了馮玉的提議。
馮玉無奈,卻也隻能由著他去。
錄音的時候沒人能勸動季循,他已經以身試法過無數次。
但不得不說,季循今天的嗓音狀態不錯。
濃重的鼻音和暗啞低沉的嗓音,和這首歌的歌詞意境都相當契合。
儘管他還是有些擔心。
昨天從攝影棚出來後,季循幾乎就沒休息過。
趕了兩個通告後像是來了靈感,一上車便拿起筆開始寫譜子,也不知道他昨天寫到幾點。
不得不說,季循每次靈光一現寫出來的東西,都能展現出他在音樂方麵的才華橫溢。
這首歌也不例外。
隻是季循譜曲可能很快,但寫詞卻不是那麼回事兒。
他每次寫詞的時間,甚至是寫歌時間的五倍。
儘管如此,他的詞也依舊不怎麼樣。
當然,這隻是馮玉的想法。
但今天這首歌,季循是用英文填的詞,這也是他第一首英文曲目。
馮玉隻瞥過一眼,就明白了季循為什麼一大清早就趕來錄音棚錄歌。
《The taste of you》。
你的味道。
歌詞並不露骨,但馮玉敢肯定,這首歌的女主人公絕對是薑尋音。
季循唱了一遍又一遍,馮玉覺得每一遍都是唱片級彆的演唱,季循卻沒有一次滿意。
反複地重來、再重來,他的嗓音裡已經帶了些嘶啞的顆粒感,鼻音也越來越濃重,如果不是每一次的效果的確越來越好,馮玉甚至會覺得季循在自虐。
音樂聲漸小,季循再一次做出打斷重來的手勢。
棚外的錄音師摳了摳鼻子,重新將伴奏拉回前奏。
看著季循半耷拉著的眼皮,馮玉皺了皺眉,突然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再一次唱到一半,季循再次做出重來的手勢。
馮玉打斷錄音師的動作,推門而入。
季循冷冽的眼神瞥向馮玉,“出去。”
馮玉置之不理,隻大步上前,肉乎乎的小肥手飛快探到季循額頭之上,稍觸即離。
即便如此,他還是感覺到了季循非比尋常的超高體溫。
他立馬對窗外的錄音師打了個結束的手勢,轉頭看向季循,“你發燒了,不能再唱下去了。”
“我讓你出去。”季循依舊冷眼看著馮玉,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馮玉敢打賭,如果不是因為季循現在渾身乏力,他甚至可能會出手將自己扔出去。
但季循沒有,馮玉便明白了,季循現在的狀態確實問題很大。
他想了想,兀自拿開季循頭上的耳機,“你現在必須停下,發燒錄音會影響你的聲帶,你以後還有更多更重要更好聽的歌要錄。”
馮玉說得很嚴肅,卻依然不起作用,季循伸腿踹了他一腳,還帶了點力氣,“我不想再說第四次,出去。”
馮玉看清季循臉上的冰寒,渾身一顫。
這還是和季循開始合作之後的第一次,他再次在季循身上感受到恐懼感。
無法,馮玉小聲囑咐兩句,緩緩走出了棚內。
季循開始新一輪的錄音。
奇妙的是,明明季循的身體狀態已經快到極限了,但他唱出來的效果卻一次比一次要好。
儘管季循在一次又一次地打斷重來。
馮玉不明白,季循到底想要什麼樣的效果。
手機屏幕一閃,馮玉收到了一條微信。
他打開微信,是小鐘來詢問季循幾點需要用車的信息。
馮玉回了個“馬上”,剛想關上手機,視線往下,他看到了薑尋音的對話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錄音棚內,季循似乎終於找到了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一分半鐘的時候打斷重來。
間奏的時候,季循輕輕抬眼,看到馮玉突然走了出去。
他沒有在意,正好間奏結束,他繼續出聲吟唱起來。
這一次的狀態很對,是他想要的感覺。
最後一句歌詞前有一段很長的留白,季循斂眼站著,正在心裡默默數著拍子,錄音室的門被突然打開。
季循抬起頭,看到了跟著馮玉走進調音室的薑尋音。
許是剛剛跑過來的,薑尋音臉上有些潮紅,她皺眉看著棚內的季循,眉眼依舊冷漠,卻帶了一絲細微的不讚同。
季循微微一笑,也不管心中的節拍是否已經散亂。
隻是因為這一刻在他心裡就是對的時刻。
他唱出了最後一句歌詞——
I he taste, the taste of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