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第61章

方潮舟的師父微微側了下臉,看到自家徒弟此時的狼狽模樣後,神色凝重了許多。他斟酌了一番才道。

“師尊,潮舟頑劣,是我沒有教好他,讓他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懶散,遇事就能躲就躲。師尊願意親自指導潮舟,是他之大幸,但洗髓之事是否有些拔苗助長了?潮舟資質雖不算曠世奇才,但也算得上極佳了,師尊是否能再考慮一下?”

鐘離越水眸光冷冷,“你今日事實上不是為了丹融而來,而是替方潮舟來求情,對嗎?”

這話一出,方潮舟的師父臉色變得有些難堪,半響才點了頭。

“你有些話的確說對了,方潮舟就是被你養廢了,有你這樣縱容弟子的師父,難怪教出這樣的徒弟。”鐘離越水此時的聲音嚴厲得像方潮舟第一次來到華黎山的那天,他對方潮舟說話時的語氣,“他如今進天水宗幾載了?連元嬰都未突破,修為甚至都比不上比他晚進宗門的丹融。我當初怎麼教你的?你如今又是怎麼教他的?你就是這樣教徒弟的嗎?!”

最後一句話,簡直就像一座山,沉甸甸壓在了人的心頭上。

方潮舟的師父聞言,直接跪了下去。方潮舟看到師父跪了下去,神情瞬間變得有些茫茫,他無措地看著對方,蹲了下去,小聲地喊:“師……父。”

“今日已是方潮舟洗髓的第八日,再有兩日,他就洗髓結束,到時候無論是突破元嬰,還是日後的突破出竅、分神,都要比他現在簡易許多。林瀚的前車之鑒你沒有看到嗎?也就是林瀚運氣好,渡劫雖然失敗,但活下來了,你覺得方潮舟就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

說到此處,鐘離越水背過了身,他的眼神落在了屋裡的荼白身上。

“他是你的弟子,你自己決定,要讓他留下來繼續洗髓,還是帶他回去,做個修煉多年最多突破元嬰的廢物。”

荼白對上鐘離越水的眼神,瞬間後退了許多步,它此時正頂著鐘離越水的同樣皮囊,可雖外貌相同,兩人氣質卻完全不同。--

荼白看鐘離越水的眼裡全是害怕。--

方潮舟聽到鐘離越水的話,心就涼了一半,等他看到師父看過來的眼神時,心就徹底涼了,可他還是不死心,“師……父,我回去好好……修煉,我真的不……再偷……懶了,師父,師……父。”

他伸手抓住了師父的袖子。

師父微微低下了頭,他抬手握住了方潮舟的手腕,低聲道:“潮舟,師尊是為了你好,聽話吧,再忍上兩日。”後麵那句話更輕,“洗髓之後,師父接你回去。”

方潮舟當即就想把手抽出來,“我不……行的,會死……的……”

他會死在那個池子裡的。

可師父死死地抓他的手,起身時,更是把他一起拉了起來。

*

方潮舟被再度推進了藥水池,那條被荼白扯開的異蛇像是等他

許久了,幾乎他剛入水,那條蛇就纏了上來,從腳踝一直往上纏,纏到脖子處的時候,蛇張嘴,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口下去,方潮舟本就白的臉更白了。他孤零零泡在池水裡,碎骨之痛再次席卷全身,他卻連發抖都做不到,隻因為被下了定身術。

說不出話,動不了,他隻能望著自己的師父,祈求還有回轉的餘地。

站在池邊的師父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轉開了眼,好一會,他才開口,“師尊,潮舟已在華黎山打擾師尊多日,我想洗髓結束後,還是讓他回一指峰修煉,跟他的那些師兄弟們一起修煉,也算公平,師尊意下如何?”--

鐘離越水盯著還望著另外一人的方潮舟,沒有說話。

方潮舟的師父頓了頓,張了張嘴,又閉上,但最後還是開了口,“師尊,有時候逼得太緊,也未必是件好事,潮舟這性子想必師尊現在也有所了解,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一根弦繃緊過頭,怕是會斷了。”

鐘離越水聞言,轉眸看向微微低著頭的方潮舟的師父,眼神冷了幾分,“你是說我教養弟子有誤?”

“弟子不敢。”方潮舟的師父把頭埋得更低,“隻是無論是育人還是禦人,都應當是鬆弛有度。”

鐘離越水像是被氣到,他甩了下袖,把右手背到身後,好一會才道:“好,十日後,你過來接他回去。”

“謝過師尊。”方潮舟的師父立刻道。

“我正好也要閉關一段時間,閉關結束後,我會親自檢查方潮舟的修為,如果洗髓後,他若還無法突破元嬰,你就不要再教導他了。”

鐘離越水的意思已經顯然易見,就差沒直接開口把人要過來了。

方潮舟的師父頓了一下,還是點了頭,“是,師尊。”答完話,他往池中看了一眼,隻看了一眼,他又扭開了臉。

方潮舟當年來天水宗的年齡,是他眾多弟子裡最小的,那時候他的大弟子都十幾歲了,收的第二個弟子就是方潮舟,走路還走不穩。那時候他嫌帶小孩麻煩,就讓大弟子帶,基本的入門都不是他教的。

恍惚間,都過去了三十多年。

對於修仙者來說,三十多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他們閉關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甚至閉關十幾年的,也不是少數。

畢竟是自己親徒弟,為人師者,怎能不心疼?可心疼也無用,他早就知道他這位師尊的脾性。

他當初在鐘離越水身旁修習,幾個同門

師弟與他,沒有一夜睡得安穩,若是夢到鐘離越水的臉,還會從夢裡驚醒。

洗髓之事,萬死一生,乃極致冒險之事,縱使有他這位師尊護著守著,期間的痛苦難道就會少一分?不會的。

這一切終究是方潮舟的造化,他能做的也隻是這些。

*

見到自己師父離去,方潮舟長睫一抖,凝在眼眶裡的淚就落了下來,那滴淚沒入乳白色的池水裡,湮滅不見。

鐘離越水靜靜地<審視著池水裡的青年,玄青異蛇纏在方潮舟身上,仿佛方潮舟已經成了它的供品。方潮舟那張臉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唯獨那雙眼,眼角和眼皮嫣紅,像沾了曼珠沙華的汁。

許久之後,鐘離越水踏上了進入浴池裡的階梯,他走了幾步,就坐在了玉石階上,麵無表情,開口:“過來。”

隨著那兩個字,定身術解。

方潮舟抬眸,看著不遠處的男人,在對上眼的時候,他不由搖了下頭,可他一搖頭,就聽到了荼白的慘叫聲。

完全是慘叫聲,他從來沒有聽過荼白叫得那麼慘。

是懲罰。

“有力氣跑,應該有力氣過來的。”鐘離越水的聲音甚至說得上可以是平靜,可配上荼白的慘叫聲,這一切都顯得可怖。

方潮舟閉了閉眼,隻能強撐著一口氣,去接近男人。他不敢靠得太近,湊到跟前,還隔著一隻手的距離,但荼白的慘叫聲沒有停。方潮舟渾身都在發抖,還是隻能繼續往前。

直至碰到男人的膝蓋,荼白的慘叫聲才消失。

他看不到荼白現在在哪,也許是被鐘離越水關在了結界裡。

鐘離越水垂眸看著小心翼翼湊到他腿旁的青年,半響,他抬起手,發現對方居然躲了,眸色更暗。

而方潮舟因為自己下意識的動作,不由咬住了牙,所以當鐘離越水的手再次接近的時候,他沒有躲。

鐘離越水的手落在方潮舟的臉上,他的指腹蹭過青年不知是被汗、還是池水打濕的鬢角,“方潮舟,你自作主張中止了洗髓,你說該不該罰?”

蒼白的唇瓣微微顫栗,吐露出一個字,“該。”

“所以再加一日。”鐘離越水的手順著鬢角往下,落到脖子間的時候,那條異蛇迅速往下滑去,不再纏著方潮舟的脖子。

乾燥溫熱的指尖輕輕碰觸了下方潮舟被咬出兩個細細血洞的傷口,隨後,整個手掌撫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