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昆侖山,太古天庭的仙官恭謹地遞上請帖。
有著朱紅色火焰紋路的請帖, 乃是第一次出現在洪荒的物品。其本質自然不是後世的紙張, 而是用變化之術擬態出的物品, 令人耳目一新。
元始代表三清出麵接下,比起曾經愛理不理的高冷姿態, 給足了妖族麵子。
仙官鬆了口氣,回去複命了。
九千年的時間,讓太清和玉清兩人明白了突破大羅金仙境界的難度, 即使是大羅金仙圓滿境界的太清都有一種前路被阻的感覺。不同於羅天上仙突破到大羅金仙的水到渠成,老子把自己的體會告訴了二弟:再往上,需要明悟自己前方的道。
越是如此,元始越能感覺到太一的天資卓絕, 驚豔於對方的能力。太一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走到了所有人前麵, 從無數先天神祇中脫穎而出,硬是壓了三清一頭。
這就是自己唯一承認的妖族啊……也是唯一敢逼自己發誓善待妖族的人。
“帝俊與羲和締結道侶關係的婚禮?”
他一邊翻開請帖, 一邊回昆侖宮去見最近心情不太好的老子,任誰家中小弟與兄長鬨矛盾,離家出走不肯回來都會是這副樣子。
老子的情緒具體表現在,對待元始更加留心。
“二弟,你要去嗎?”
被詢問的元始第一反應就是“帝俊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去”, 第二反應就是“他九千年沒見到太一,聽說對方出去遊玩了, 參加婚禮應該能見到”。
縱然心裡是這麼想的, 元始仍然說道:“聽大哥的意見, 去,還是不去?”
老子對尊敬他的看法的二弟略微歎息。
三弟覺得他不公平,可是二弟和三弟的做法截然不同,二弟會找他征詢意見,妥善解決可能引發各種事情的禍端,三弟卻缺乏衝動惹禍之後解決問題的手段。彆人會看在三清的麵子上不與上清計較,天道也會庇佑上清,但是隨著巫妖二族的壯大,三清獨立於世間的特殊地位也隨之動搖,他有種預感……世人會漸漸淡忘對三清的敬畏之心。
接連被牽扯入妖族之事,又引發立場傾斜,老子都有一些心力交瘁了。
為什麼就不能安心修道呢?
老子的視線轉向元始:“三弟一定會到,你我二人同去。”
元始困惑道:“大哥,我明白你擔心通天,生氣歸生氣,我也希望他儘早回來的,隻是他哪裡來的本事屏蔽大哥的推演?”
老子說道:“怕是有什麼寶物遮蔽了他的下落。”
元始猜到過這個可能性,眉峰微抬,又迅速歸於平靜,“看來運道不錯。”
三清,永遠是世界偏愛的人。
懷著微妙的安心感,與潛意識裡俯視其他人的想法的元始,又等了千年。這一千年是妖族籌備妖皇的婚禮,迎接各方貴客的時間,同樣是元始整整一萬年沒有見到太一的時間。千年在洪荒之中不過須臾之間,而萬年稍長了一些,打破了以往兩人見麵間隔之久的曆史記錄,令他心底產生了一些芥蒂,以及說不出來的危機感。
這份危機感,來源於曾經不被他放在眼裡的三弟,對方竟然也看上了太一。
欠收拾啊。
就算三清一脈同源,不代表弟弟就可以搶哥哥的人!最開始把他推出去頂鍋,害他被大哥揍了的不就是這個坑哥哥的小混蛋嗎?
元始深呼吸,感覺自己吐納的靈氣中都夾雜了濃濃的火氣。
冷靜。
這一次是為了勸通天回家。
最小的弟弟離家出走,這件事牽扯著他們的心神,令他們沒有辦法安心閉關。為了不讓通天在外麵搞出什麼他預料不到的事情,還是勸回家緩和一下關係吧。
望著快要抵達的太古天庭,陪同老子一起赴約的元始勉強擠出了點笑容。
雖然……這個在外人看來比較淡漠的笑容,老子卻覺得有點猙獰。
“二弟,以和為貴。”
“嗯。”
小混蛋長大了,不適合棒棍教育,真是讓他們操碎了心。
東皇宮,沒想到以這種方式與太一度過了一萬年的通天,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棋盤。一局棋慢悠悠地下了一千年,刷新了他對下棋這種論道的遊戲的看法。
超級打發時間啊!
最重要的還是太一願意陪他玩,並且主動壓製境界,與他打了個“旗鼓相當”。
由此可見,洪荒的先天神祇在不修煉的時候有多無聊。
太一氣定神閒地說道:“通天,你的心亂了。”
通天在他的視線下撇開了頭,故意去看殿門外,“你帶我回太古天庭,讓我誤以為婚禮馬上開始,最後居然和我下棋玩了一千年?”說到這裡,他沉穩的聲線中流露出幾分怨念,“太一,一把刀子插得利落一點行嗎?我每時每刻都在計算還剩下多少時間!”
沒錯,通天發現最恐怖的不是馬上見到兩個哥哥,而是留出一千年的時間,隨著時間的推移,讓他漸漸反省起自己的行為,最後害怕見到他們的過程!
“我要糾正你兩點。”太一不承認自己看他強行鎮定的惡趣味,自己可是一個品德高尚,熱衷於幫助三清緩和關係的人,“其一,不是我帶你回太古天庭的,是你主動和我回來的,你忘了嗎——‘我們一起回去’。”
坐在太一對麵的玄衣青年立刻欲言又止,臉色糾結。
回去……
他一開始是為了刷好感,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字眼,要是真把太古天庭當作“回去”的地方,豈不是說他上清要歸入太古天庭,四舍五入就是自己變成太一的人啊!
不行,他要的是太一成為自己的人!
通天表麵上努力忍住,內心惡狠狠地看著比自己更強勢的太一。
太一察覺到他的心思,托著下巴感慨還是通天的心思多,雖然比不上浮黎成熟理智,但是萬萬沒想到,奶凶奶凶的通天成長起來後會進化這種模式。
準確來說,未來的通天教主也應該是這樣的,不然早就被浮黎欺負得抬不起頭了。
這對兄弟可真有意思。
一方麵想揍對方,一方麵又關心對方,彆扭的相處。
太一提點通天:“其二,用一千年的時間想清楚怎麼麵對你哥哥了嗎?”
通天麵上冷靜下來,心裡亂糟糟一片。
過去的所作所為,他從不後悔,任何一個時間段的他都是他上清通天,到了大羅金仙境界的人通常不會動搖對自身的認知。然而不後悔不代表他就是“正確”的,甚至他總是強行忽略過去發生的事情,以免讓自己心軟,動搖獨立的決心。
哥哥是錯的,老是揍他,隻要記住他們對自己不公平就可以了!
他想要追尋自己的自由!
這一切的前提是——兄長對他的掌控欲超過了對親人的愛,而自己從始至終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而不是一個三天不打就放火燒山的熊孩子。
通天突然趴在了棋盤前,用手臂擋住了臉,“好丟人。”
過去的自己太幼稚了!
什麼踢翻大哥的煉丹爐,拿丹藥當零食吃,又比如一腳跌入太陽金池,導致欠下太一因果,二哥不得不千裡迢迢送來自己都舍不得給的先天靈寶作為補償。
明明經常做錯事的是他,給他收拾爛攤子的永遠是兩個哥哥。
等他用成年後的思維去回憶自己與二哥的矛盾時,不由心虛地發現自己欠了二哥好多。單是一件先天靈寶就能夠讓洪荒其他人搶破頭了,而他卻絲毫不在意二哥的付出,隻記住了對方對自己不好的地方,倔強地想要二哥平等地對待自己。
這樣的自己……的確沒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大哥、二哥不放心自己實在是太正常了,就連引導自己回憶起這些的太一恐怕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這一刻,是通天最窘迫尷尬的時候。
太一:“噗——”
太一用關愛小動物的口吻說道:“長大了,你就失去了躲在兄長背後的權利了。”
果不其然,通天當即反駁道:“我才沒有躲在他們後麵!”
已經成年的玄衣青年的神色冰冷鋒銳,驕傲得就像是端坐在天上,目下無塵的神祇,那是三清與生俱來的一份特質。